秦淮于是又说了一遍。

雪真的很好看，就这么对着莫忘说了。

南方不会有这么大的雪。一点薄雪，几刻钟就要消融。

“确实。”莫忘有些诧异，“走吧秦淮。”

“在雪上走一走，心情也会稍微好上一些。”莫忘说，“因为我的母亲是在雪天离开我的。”

“我好喜欢雪，只要雪落下来就看不见地上多脏了。”

莫忘弯腰，钻过铁栅栏的破洞。

秦淮笨拙地跟在他的身后。

“这里是小时候就有的洞，要走这里才不会被人拦住。拦住了会很麻烦。”

“还不是莫忘是学校里的大明星。”秦淮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莫忘。

要是秦淮走在学校里也不会有人认出来，班主任都不一定会记得班上有秦淮这么一个学生，所以说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哎呀。”莫忘失笑，“秦淮的嘴巴总是这么不客气。”

“一会儿见了我爸爸可别说我坏话。”

“我又没有你爸爸了解你。”秦淮说。

他的触手似乎很喜欢雪。

去玩雪就不愿意停下来了。

“你的触手看起来很聪明。”莫忘笑着说。

“废话，我的触手是我在操纵。”秦淮没好气道。

“那你很聪明诶，秦淮。”莫忘笑着说，露出一口白色的牙齿。

眼前的居民楼是很普通的那种居民楼，就算外壳是被人上了漆，走进去还是能闻到扑面而来的腐烂的味道。

说不清道不明的腐烂的气味。

莫忘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

他的钥匙都生锈了。

插进钥匙扣，门就打开来了。

“父亲，是我。”莫忘对着床上的人笑了笑。

“阿姨不在吗？”莫忘问，“她是不是出去买菜了？”

床上躺着一个老人。

看上去不像是莫忘的父亲，倒像是莫忘的爷爷外公。

他盖着一层厚厚的毯子，毯子上画着小熊□□。

秦淮与他目光相接的时候，老人眼神动了动。

秦淮甚至都以为那是他的错觉了。

“您好。”秦淮很有礼貌地对着老人说，“我是秦淮。”

“也是秦涸的哥哥。”秦淮轻声说。

屋子里头开着暖气，玻璃窗紧闭着，秦淮可以闻到一种老人身上的味道。

人老了身上就会有这种味道。

“爸爸，你看我把秦淮带来了。”莫忘说着，拉开椅子坐下来了，“您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

“阿姨有没有好好照顾你？”莫忘像是根本不知道他父亲不能说话一，样在那儿絮絮叨叨地说起来了，“上次就说要她不要不舍得买肉，我们又不是吃不起肉，多吃点肉说不定您什么时候就好起来了。”

老人的目光一直落在秦淮身上。

好像秦淮才是他的儿子一样。

“我去洗个苹果。”莫忘说着起了身，“秦淮吃苹果吗？”

“谢谢。”秦淮看着老人的眼睛。

他都是脖子上好像也有这种伤痕。

那种反复掐才会出现的淤青。

秦淮本来就不擅长说话，莫忘这个活跃气氛的一走，他坐在椅子上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秦淮，能不能开下窗子通通风？”莫忘在厨房里洗苹果，“有点儿闷。”

“外头还在下雪。”秦淮应声道。

老人的眼珠子动了动，这回像是他看见了的。

跟随着秦淮的方向动了动，然后眨了眨眼睛。

秦淮对于莫失其实没有什么印象。

似乎还是很久之前他们是邻居的时候见过几面。但那时候莫忘不在，莫忘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

莫失一个人住秦淮的隔壁。

“莫叔叔。”秦淮说，“我去开窗子。”

墙上有很多的血迹。

还有重物敲打过的痕迹，有些地方的血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已经变了颜色。

是很丑陋的黑褐色的痕迹。

莫忘肯定在这里藏了很多秘密。

说实话秦淮都不知道莫忘为什么要带着他来这里。

那是莫忘的秘密，理应由莫忘一个人来承担和背负，和秦淮又有什么关系？

秦淮已经把秦淮的秘密告诉莫忘了。

那就是秦淮讨厌莫忘。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喜欢的两个人不应该成为朋友的。

秦淮的脑子里还在想秦女士的事情。雪下得这么大，秦女士有没有想他。

他推开窗子，这个楼层可以看到下面的雪。

是在下雪，但是雪实在太小了，好风一吹就要散开了。

秦淮望过去，看着莫叔终于没看着秦淮了。

他看着莫忘的方向。

莫忘在厨房里挽起羽绒服的袖子，对着水龙头冲洗苹果。

说那个苹果看上去不是很新鲜了。

莫失死死盯着莫忘。

这种眼神让秦淮恍惚了一瞬。

像是要将莫忘的背盯出一个窟窿来。

莫忘回过头来对着莫失：“爸，今天有没有其他地方能动了？”

“我前几天去了妈妈的坟。她的柏树被邻居圈起来了，邻居那个坟墓堆了矮墙，把我不记得哪年种下来的柏树弄到他们的墙里去了。”

“我妈要是知道了估计会生气。因为妈妈总是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莫忘拿着苹果走了过来。

莫失盯着他手里的水果刀。

莫忘他爸又眨了眨眼睛。

莫忘用水果刀开始继续削苹果。

他就算是削苹果也是这么让人赏心悦目的，手很好看。

“吃苹果吗？”莫忘问他。

莫忘他爸又开始眨眼睛，看看莫忘手里的水果刀，又看看莫忘。

他死死盯着莫忘，像是在盯着一个仇人。

“秦淮，关于父亲的事情的是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的秘密。”莫忘笑着说。

他如同根本没有察觉到父亲的目光一样，将削好的苹果送进老人的嘴里。

“吃苹果对身体好。”莫忘说，“今年春天的时候，电影就要上映了。”

“剧组的人和我都很认真。《最后一幕》几乎是和我一样大的年纪。”莫忘问，“秦淮是不是比我稍微要年长些？”

“或许。”秦淮想了想，“我今年二十一了。”

“那我也快了。”莫忘笑着说，“吃苹果吗秦淮？”

“谢谢。”秦淮从莫忘手里接过苹果吃了。

“秦淮要不要给我爸爸看看你的触手？”莫忘问他。

他把苹果塞进老人嘴里，老人又无法拒绝，便只能鼓着腮帮子继续等着莫忘。

像是想要把莫忘给杀了。

“他的触手很漂亮。”莫忘笑着说，“那是我见过最美丽的触手……好吧，我也没在其他的地方见过触手。上帝的造物。”

冷风从窗子口吹进来，腐烂的味道稍微有些淡去了。

莫失死死盯着莫忘。

“您还在生气呢？”

“像小孩子一样。”莫忘说，“不要生气了。”

“我们互相原谅吧，你看秦淮也来了，没有什么不能原谅的。”

“秦淮现在写小说呢。”莫忘说，“写得挺好的，反正写得比我们两个都要好。”

“什么事情都朝着好的方面发展了。”

“秦涸的脑袋也回到了林云梦的医院里。林云梦还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还有什么事情……嗯？还有学校还在查。”

“他们把这些在原著里被记录的孩子聚集在一起。”莫忘说着苦恼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或许是选出下一个主角吧。”秦淮接下了话。

莫失的目光又落在秦淮身上。

他的床靠着一面长满青苔还有蜘蛛丝的墙壁，像是很久都没有打扫过了。

墙上挂着一幅老照片，上面有个穿着红色裙子的女人，也很漂亮。

秦淮首先想到的是林影。

“啊……那是母亲啊。”

他的声音实在是太轻太轻了，秦淮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