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奴(74)
……
思绪至此,一团乱麻,想起那夜贺进的诅咒叱骂,更是郁气积压,胸口的伤处渐渐传来钝痛,白玉面色一沉,被迫在床上躺下。
难道,只有死这一条路了吗?
瞪着那扇绿影葱茏的窗,此念一起,百感交集,千愁并至,白玉惊诧地发现,对于死亡这件事,她现在竟有些犹豫了。
她竟然,也开始有一些舍不得去死了。
……
屋外突然被叩响,白玉收敛思绪,回“进”,一只修长冷白的手把屋门推开,是提着食盒的李兰泽。
白玉一个激灵,下意识起身,牵扯胸前伤口,嘶了一声。
李兰泽立即蹙眉:“别动。”
白玉应声躺回去,她没有脱鞋,上半身斜斜地躺在床上,扭着脖子,模样有一些滑稽。
李兰泽轻笑,把红木食盒放在炕案上,一层层打开。
白玉默默看着,突然道:“三哥,你觉得我还有活路吗?”
出乎意料的,李兰泽没有一丝波澜,理所当然回:“有。”
白玉微微一窒,继而道:“只我一人,不关乎他,也不关乎你。”
李兰泽把饭菜端出来,答:“没有。”
白玉:“……”
李兰泽把碗筷拿上,转头看她:“他护不住你吗?”
白玉颦眉:“我的路,非得要别人护着吗?”
李兰泽哑然失笑,走到床边,示意她把腿放上去,白玉踢掉鞋子,继而又拿胳膊撑起上身,靠在床头。
李兰泽捧着饭在旁边坐下。
“先吃饭吧。”他道。
白玉盯着那饭:“这倒是个活路。”
李兰泽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喂过去,白玉没有动。
李兰泽无声而叹,把菜放回饭碗里,话锋一转:“这些年,去看过父母吗?”
白玉一震,眼角带上惶然之色。
李兰泽耐心等待。
良久,白玉压低声儿:“没有。”
李兰泽慢声道:“前年,令尊在押镖途中遭人偷袭,身负重伤,伤好后,被令堂勒令金盆洗手,如今镖局中一切事务,皆由你哥哥赵令统管。他是在四年前成亲的,妻子是灾荒时逃到你家门口的一个孤女。你爹娘说,一个女儿家,孤苦伶仃地流落在外,怪可怜的,便把她当作义女收留下来,住在你院中的东厢房,等你回去,也好多个伴。她给你哥生了个儿子,年初又怀上身孕,你哥说,如果是个女儿,就取名叫‘念彤’,念彤,念彤……日日念,年年念,总有一天,是能把你念回去的。”
屋内岑寂无声,白玉的泪夺眶而落。
李兰泽道:“他们从未把你忘过,哪怕整个章丘的人都说,你已经死了。”
胸口又开始窒息一样的钝痛,那激烈而慌乱的心跳声,仿佛要将人的耳膜震破。
白玉咬紧牙,克制住不住发抖的下颌,倔强地把脸庞扭到一边去。
李兰泽道:“无论你身在何处,是生是死,都永远是他们的亲人,我的师妹,还有,他的妻子。你本就不是一个人,你的路,自然也不该由你一人走。”
日薄西山,桂香浮沉的室内不知不觉遁入昏暗,白玉把脸藏在这片昏暗里,瞪大通红的眼睛,深吸一气:“不要再提他们……”
带着乞求,带着抗拒,恐惧。
李兰泽了然,停顿片刻,道:“好。那只说我与他。”
白玉眼泪不止:“他……已经把我忘了。”
李兰泽眉峰微敛。
白玉苦笑,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压抑于心底的痛、悔也彻底爆发:“我在他的酒里掺了忘忧水,他一定忘掉我了。”
滚烫的眼泪无声砸落,李兰泽望着白玉湿漉的脸颊,哆嗦的下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下唇也仿佛在哆嗦。
“真正爱一个人,是不会忘的。共同生活的记忆可以忘,那份心意,不会忘。”
李兰泽克制住那一分战栗,哑声:“伤好后,三哥带你去找他,这条路,三哥和他陪你走。”
“无论生死,对错。”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三更,有命活否?(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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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相寻(一)
离开镜花水月那天,北方彻底入秋, 天高云淡, 雁过留声。
两人照旧一人一马,驰过流金的山, 淌过澄净的水,披星戴月地向南方一座小小的村落而去。
八月三十这日黄昏,天边云霞如火,白玉扭头望时, 倏尔一勒缰绳, 停在遍野的秋草之中。李兰泽回头, 又转头, 也望向那一片赤金的云霞, 澄澈的双眸里光华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