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63)
二人拉着手亲热的见了礼后,紫苏笑道:“早听说你要回京了,殿下与我都是日夜盼着,如今你终于来了。快随我来,公主此时正服着药,她定然十分想见你。”
明娪被紫苏拉着向内院走去,回忆起与淳宁、紫苏和云遥的往昔,眼角不禁有些湿润,又问道:“公主可还好么?”
紫苏脚步一滞,轻轻摇了摇头。
明娪心中一紧,淳宁的身子她是知道的,自幼便是弱不禁风,前年诞下小公子后,虽则十分小心保养,精神还是愈发不济。
看来自己半年未回京,淳宁并没有好转的迹象。
可怜淳宁虽然贵为长公主,却只能缠绵病榻,连寻常人的青春韶华都不得享受。
正思虑着,明娪已经被引进了室内。
一室的药香唤醒了她嗅觉的记忆,这是淳宁身上最常有的味道。
紫苏后脚便赶忙将门紧闭起来,明娪抬起头来,只见寝室正中放着一个香烟袅袅的金炉,里面燃着遮盖药味的清馨香料。
重重纱幕之后,雕花床前斜倚着一个身量清减却贵气逼人的年轻女子,一个使女正细心一勺一勺喂她吃药。
“公主,你看是谁来了?”
明娪心绪起伏翻涌,快步掀开了纱幕,终于走到淳宁面前。
“阿娪,是你来了。”淳宁连抬眼瞧她都要费些力气,却还是绽放出一个笑容,眸中也带了光彩。
她们之间情谊深厚,早就免了拜见,明娪这便在淳宁榻边坐下,牵过了她冰冷瘦削的手来,放在自己手心捂热。
“公主……”她的万语千言,此时也不过化作了两个字,其余的便都化作眼泪了。
淳宁略喘了一会儿,又笑道:“我在京中整日发闷,你倒好,一去便是大半年,逍遥快活。”
明娪也破涕为笑,终于道:“我终日在外风餐露宿,也时常幽怨想着公主在京中锦衣玉食呢。”
紫苏也不免为此情所感,以手帕拭泪,随后接过了使女手中的药碗,命她先行离开。
“还有比阿娪更可恶的,便是那云遥,不过随阿娪出了趟院门,心也野了。有了如意郎君,便连公主与奴婢都不顾了。”
淳宁被逗得微笑,在紫苏的哄劝下才喝下了剩下的药汁,纵是有冰糖蜜饯遮口,还是皱眉好一阵。
明娪微笑,这便提起了手中画筒,“云遥是没回京,不过我可是将她身穿嫁衣的模样带了回来,给你们看呢。”
淳宁知道这是她每次回来必行之事,便命紫苏去亲自将孩儿抱来,好一同看画。
淳宁与驸马的幼子今年不过两岁,太后钦赐一名为博,生得机灵,眉眼间大似驸马崔昭。
博儿还是话都说不了整句的年纪,却能认得久未见面的明娪,蹒跚跑来,爬到了床榻之上,母亲的怀抱中,便瞧着明娪“咯咯”的笑。
“博儿,怎么不懂叫人?”
“阿、阿娪……”
明娪被这学大人说话小娃娃逗得嫣然一笑,淳宁却是指正道:“你应该叫阿娪‘姨姨’才是。”
博儿却是十分固执,“就是阿娪。”
明娪摇头,他是天之骄子,他是皇亲国戚,罢了,随他怎么叫吧。
她缓缓展开画卷一幅一幅的为淳宁母子讲解起她的生动旅途。
从离京是的火红枫叶,到深冬山中的大雪纷纷。从闭塞小镇中的暖橘色灯火,到被嫁衣映红了脸颊的新娘。从青山绿水到黄沙漫天,夕阳与朝霞俱是不一般的风景。
最后一张画纸被展开,一朵半干不干的蔷薇花掉了出来,明娪眼明手快,赶忙拾起塞进了衣袖。
博儿看得时而长大嘴巴,连口水流出来也不自知,认出了云遥的新嫁娘模样,又兴奋的指着叫喊。
淳宁听得也是入神,时而点头浅笑,目光灼灼,仿佛瞳孔中已经倒映出自己出现在这一幅幅图画中的模样。
虽然也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与期许,可又转瞬淡然,这不正是让明娪代自己外出游历的目的所在吗?
博儿又在床榻上来来回回走了几圈,问了明娪一些关于山川湖海的问题,在母亲怀中腻乎一阵,便被紫苏再次抱回乳母身边照料。
明娪垂眸卷着画纸,随口道:“年前听闻京中有变,似乎很是惊心动魄,可如今我回京一看,已经俨然风平浪静了。”
淳宁轻声道:“皇兄虽然年轻,行事心胸却也有些父皇当年的风范。这些日子听驸马说起,朝中有内阁重臣力保,京中又有亲军禁卫布防,局势应是平静了。然而唯一的一点不安份,便在于母后不肯回宫,宁王尚未受审。”
太后与皇帝,还有宁王,皆是淳宁的血亲,明娪看她说起时满面忧愁,不得不劝道:“我听娘亲说,陛下大婚之期不是定在年底么?或许等一个时机,太后与陛下会有和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