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巴黎有雨(13)
梁姿:“例子好像很恰当。”
清泽却说:“不太恰当,我举个经典的例子。”
清泽在纸上画了个甜甜圈,在它左边画了个既像甜甜圈又像咖啡杯的东西,然后在这个东西的左边画了个咖啡杯,最后在甜甜圈和咖啡杯之间画了个双箭头。
“大概就是这样,梁老师应该能看懂。一个甜甜圈和一个带环的咖啡杯,topologically我们认为这俩是完全一样的,依据是,它们俩都有一个洞,可以双向变换为对方。不严谨地说,所有的物体都可以变化成闭合曲面,差别只是洞的个数不同,如果洞的个数相同,我们就认为它们俩是同胚的。
“像刚才说的柏拉图,他会认为存在一个不变的甜甜圈实体,也存在一个不变的咖啡杯实体,但这两个实体是不一样的。可是我们会认为,这两个实体背后还有一个共同的实体。”
“所以跟大小、材料、种类完全没关系?”
“没有。”
“很哲学。”
“我们做纯数学的没白叫PhD吧?”
梁姿点点头,确实。
“行了,数学就说这么多吧。”
清泽合上了画本。
被一并夹进本子的,是梁姿那根被清泽放在手里捻了又捻的头发。
清泽又把椅子搬回去,坐好,看着梁姿,“梁老师记住一件事就行。”
梁姿认真地等着他给她画重点——
“这件事就是,咱俩研究的东西,在别人眼里都没有用。”
梁姿笑出了声,“真的用不到吗?”
“几百年以后可能用得到吧,但那个时候人类社会存不存在还是个问题。”
“那清博士为什么要研究这个?”
“和梁博士一样。”因为喜欢。
梁姿轻轻挑眉,“答辩的时候不会就这么说吧?”
清泽两眼一弯,又笑出声了,他拿起水杯,“跟伶牙俐齿的梁老师碰个杯吧。”
梁姿握着杯子,在距离清泽的杯子还有两厘米的时候,她停了下来,轻声说道:“看着我的眼睛。”
清泽的视线从她的唇移到她的眼。
叮铃。
水杯相贴,声音清脆。
烛光无声地跳动,失了节奏,越来越快。
“梁老师,这又是什么习俗?”清泽问道。
“你是说看眼睛吗?”
清泽点头。
“一个法国的习俗,好像德国也有,就是碰杯的全程都要看对方的眼睛,不然会发生不幸的事,所以有的人就会习惯在碰杯的时候说一句‘看眼睛’。英国没有吗?”
“可以看,也可以不看,但没人说。”
主菜吃完,两个人又点了两份巧克力慕斯,从柏拉图聊到了圣托里尼,一直聊到了十一点。
最后,清泽开车把梁姿送到了家楼下。
车厢和上次一样安静。
梁姿解开安全带,说道:“谢谢清老板今天请我吃饭,跟你聊天很开心。”
清泽看着她,微微笑道:“我也是。”
再多说什么,好像都不合适。
“那我回去了,拜拜。”
梁姿利索地下车了,她走到楼门前,准备按密码开门,却听见他叫她——
“梁姿。”
梁姿收回手,转过身来,看着清泽关上车门,几步就迈到了她面前,低头瞧着她,眼里看不出情绪。
也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事实上,整整一天,梁姿都想问清泽一句,他到底想干什么。
第10章 、闭关
将近零点,小路寂静,一对瘦长的影子被昏黄的路灯拉成相偎相依的形状。
虽然两人之间还隔着中规中矩的半米。
梁姿只抬眸与清泽对视,默不作声。
过了几秒,清泽没头没尾地说道:“梁老师喜欢看巴黎全景。”
梁姿点头。
“都喜欢在哪儿看?”他问。
梁姿顿了顿,就事论事地回答:“我最喜欢圣母院的塔楼,不高不低,可以把塞纳河看得很清楚,上面的石像鬼也很有特色。圣心大教堂的塔楼也不错,但是这样就看不见圣心堂了,有点遗憾。蒙帕纳斯是最完美的,因为我个人认为它是巴黎最难看的建筑,站在它楼上俯瞰巴黎,正好看不到它。”
清泽看着梁姿如数家珍的模样,低声询问:“那梁老师下次想不想陪我去趟圣母院?”
“你不是要回英国吗?”
“梁老师,英国是投票脱欧了,不是把海陆空封了。”
梁姿轻笑一声,敷衍似地说道:“回来再说吧。”
清泽点点头,“还有一件事儿。”他眼里似笑非笑的,“梁老师是独生女吗?”
梁姿一听,就知道清泽什么意思了。
她上次的那点腹诽被他看出来了。
她移开眼,躲开清泽的目光,闷声说道:“是。”
模样又是心虚又是不服气。
清泽抿了下唇,忍着笑意,“嗯,不问问我?”
梁姿看了他一眼,又撇开,“不问。”都知道了,问什么问。
清泽正色道:“但我还是想跟你说一下,好吗?”
梁姿看着他,“嗯”了一声。
他眼神坦荡,语气认真,“我有两个妹妹,同父同母,其中一个叫Grace,上个礼拜让我帮她买马卡龙,回瑞士的时候带给她。”
梁姿面色平静,“好的。”
清泽后退了一小步,微微笑道:“那我不耽误梁老师休息了,进了家门告诉我一声。”
梁姿点点头,按了密码,推开了大门。她回头瞥了一眼,清泽还站在原地看着她。
又高又帅。
梁姿眸子里笑意灵动,嗓音活泼,“清老板今天特别像一个数学博士,褒义。”
清泽的脸上也露出一个开怀的笑,“梁老师今天也特别像个文学博士,褒义。”
梁姿笑了一声,转过身,进去了。
回家的路上,清泽停在路口等红绿灯,脑子里突然想起梁姿的那句“看着我的眼睛”。
他拿出手机,开始搜索。
英文网页上写着:这是法国和德国的习俗,喝酒碰杯的时候一定要看眼睛,不然会忍受糟糕的性/生活长达七年!
他继续往下看——
在西班牙,我们不可以用水碰杯,不然会七年没有性/生活!
清泽盯着对面的红绿灯,手搭着方向盘,笑出了声。
梁姿进了家门之后洗了个手,打开书架上的小音箱,放上了她最近很喜欢的一首歌,Cigarettes After S/e/x乐队的《K.》。
主唱性/感温柔的嗓音在小房间里响起来:
[我记得我第一次注意到你也喜欢我
那时我们正坐在一家餐厅里等着买单]
梁姿随着音乐轻轻晃动着婀娜的身体,拿着烟和打火机去了阳台。
凌晨十二点多,对面的楼里只有一两扇窗子还亮着灯,几丝黄色灯光从白色百叶窗里漏了出来。梁姿倚着栏杆,点燃了烟。
脑子里想着清泽。
在楼下站着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清泽要说,他想上来坐坐。鉴于这个男人的长相,她会答应他,也会答应之后的事情,可也仅限于此了。她不会在性里找爱,一旦这么开始,他就只能是她的露水床伴,而不会是她的其他人了。
但是清泽没说。
晚风柔和沉醉,梁姿解开了两颗衬衣扣子,吸了一口指间的薄荷烟。
她又热又凉。
烟慢慢烧完了,梁姿蹲下来,把烟碾在阳台角落的烟灰缸里。
她的烟灰缸是个扁扁的小玻璃罐,前身是一罐黑巧克力慕斯。每次罐子装满小半罐烟蒂的时候,她都会再去楼下的超市买一罐新的,吃完,把罐子佚䅿洗干净,放在阳台上,再把原来的丢掉。
方便极了。
梁姿洗完澡,躺在床上看手机,清泽三十分钟之前给她发来了微信:【梁老师进家门了吗?】
她回:【到了,忘记告诉你了不好意思,你呢】
清泽回得很快:【我也到了,梁老师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