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月亮点灯(77)
陈彦周当时在定位软件上看到许浣予的手机定位在机场, 原本就因感情上的事情而烦躁,结果路上接连遭受打击。
对当时的陈彦周来说,奶奶出事,他没得选择, 当即将车目的地调整开往云城。
从江宜开往云城, 怎么说也要三小时的开车时间。
两地实在相隔甚远, 等陈彦周抵达奶奶抢救的医院时,手术结束,一切都无力回天。
陈彦周自小是奶奶带大的,奶奶一人充当着他父亲和母亲的身份,在教育陈彦周身上,老人从来都是刚柔并济,别人所拥有的东西,陈彦周从来没少拥有。
可就是这样一直依附于奶奶长大的人,就连老人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那一刻,陈彦周的世界是黑暗的。
医院ICU病房外,只有陈彦周独自一人站着,眼前是一片漆黑,他视线变得模糊,什么都看不见,耳边很吵,就像是机器故障断线。
“滴”声常鸣不止,手术室的红光亮得刺目,整个世界都颠倒过来。
记忆缺失,过去这么久,好像只能记得白布,蓝墙和消毒水的气味。
奶奶不在了,他最喜欢的女孩儿也抛弃了他。
陈彦周的生活一直顺风顺水,从小生活富足,未吃过苦,学业有所成就,结交的朋友仗义,都是些有事能扛事的兄弟,后来喜欢上一个女生,也很幸运地追到自己喜欢的女生。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的,但就像是有吸引力法则一样,所有糟糕的事情也在同一时间找了上来。
车水马龙的景象倒停,晴朗的天气变得灰蒙。悲伤的世界没有尽头,未来却可以一眼看到头黑暗。
当初许浣予的父母意外离世的时候,许浣予度过了一段非常痛苦的时光。许奶奶那么好的一个人,她不用去问,也大抵能猜到那会儿的陈彦周肯定也如同她那会儿一样难熬。
她忽然想到今天早上,咖啡厅和乔雅临别之际,她说的那些话。
——“后来陈彦周有拿着那封邮件来找我,他那会儿的状态好差,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但是他在我面前很笃定认真地跟我说他很喜欢你,即使你想利用他,他也乐意。”
就是那个时间吧。
陈奶奶去世的时间。
许浣予抬头对上陈彦周的脸,他的眉心间藏着一抹倦意,漆黑的眼底像是有着化不开的雾气。再往下一点儿,他的眼底下还有着一片显眼的乌青。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好像都是陈彦周做的要多一点。
许是仗着他喜欢自己,许浣予所有柔软的情绪,坏的情绪通通对他而发,她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会和陈彦周分享,碰上什么难过的事情还会同他说。
有时候心情会很差,嘴硬的,口无遮拦地说些有的没的,可少年时期的陈彦周从来不会跟她置气。
哪怕她会因为凌晨三点痛经到肚子痛而折腾他,他也没对着许浣予没一点儿的气。
有时候气消之后,许浣予也会觉得自己的态度不好,对待陈彦周时太过分了,她气弱小声地找他道歉,但陈彦周却挑着眉梢,吊儿郎当地逗起来她,“你又没做错什么,说什么对不起?”
许浣予心里隐隐不安,是良心对自己坏行为的谴责,她明明知道陈彦周在迁就她,便忍不住问:“有时候我那么坏你干吗还哄着我啊?”
陈彦周弹了下她的脑门,没好气儿地说:“那你是想让我怎样?看着你生气不管你?”
少年这么一说,许浣予心里立马急了,哪里还有空管良心,她忽然霸道起来,语气急急的,像是怕陈彦周真的会那么做:“不可以!”
“我就说说嘛。”她闷闷不乐地抬头看他一眼,“你干吗还要当真了?”
陈彦周失笑,有些无奈地妥协:“我知道你就是嘴上说说。”
那天是个飘雨的深冬,冷空气降临在江宜这座城市里,到处都冒着寒气,屋里开着空调,许浣予腿上盖着灰棕色的羊毛毯,抱着IPAD和笔在那儿画着她人生第一份有薪资的画。
抬手不远处有陈彦周刚刚沏好的热茶,一切都是那么的好。
那大抵是许浣予度过最开心的一段时间了,从一个虎穴里跳出来,闭塞的心灵碰上一个“袁湘琴”,就跟个笨蛋一样,不计得失地帮她那么多次。
陈彦周那会儿的脸上是怎么也形容不出来的少年意气风发,他抱着笔电坐在许浣予旁边,柔软的沙发上陷下去两块。
他坐回来,忽然开口,接上几分钟前他们的那段交流,他说:“就这样吧许浣予。”
旁边的沙发陷下去一点儿,周围暖烘烘的,许浣予支起腿撑高平板,被陈彦周突如其来的话搞得直起了腰背。肩周有些酸痛,她听见陈彦周又说:“我喜欢你性格,就这样,刚刚好,不用改。”
原来他都知道,每次许浣予良心在身体里叫嚣,每次她都很愧疚,在她受到自我良心谴责难安的时候,想的都是:下次我不能这样。
良心有愧的时刻还挺多,大抵每次都是因为不同的事情,但陈彦周每一次都会极有耐心地、郑重其事地对她说:“我喜欢这样的你。”
“刚刚好。”
“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不管是偷奸耍浑还是不高兴的哼哼,陈彦周都不耐其烦地哄她。也有她做的不对的时候,但陈彦周每次都在她心情好的时候跟她讨论这个问题,以至于每次遇到的问题他们都能迎刃而解。
问题得到的回答——“因为你是我女朋友啊。”
——“也就对你这样了。”
每次陈彦周无奈地说起后一句,许浣予都危险地眯起眼睛,她掐着陈彦周胳膊,对于男人来说,那点劲儿一点都不疼。她扮作凶巴巴的样子,警告地说:“陈彦周你要是对别的女生也这样的话我就不要你了。”
“像暖男这种生物搁在古代那可是得浸猪笼的!!”她说的严肃又认真。
陈彦周再也憋不住:“别把我和暖男相提并论啊,我的眼里可是只有女朋友和别的女人两类人,别冤枉我。”
“哼,这还差不多。”像是觉得有点凶了似的,沉默片刻,许浣予也缓缓地在后面补充:“陈彦周,我也学会了你这套分类哎!”
“怎么说?”
许浣予指了下陈彦周:“男朋友,”话音落下,手收了个方向,“和别的男人两类人。”
陈彦周轻笑:“学我啊?”
许浣予微眯起眼睛:“不给吗?”
男人失笑:“给。”
许浣予和陈彦周大学在一起四年,相爱四年,一切的相处方式都是那么的刚刚好。
可现在想来,这样的关系是不对的。
不对等。
也不公平。
许浣予突然想到,以前的陈彦周从来都宽容坦荡,心底像水一样干净。他好像从未有过烦心事,也不会跟许浣予说他遇到的不愉快事情,他会分享出来的,好像只有开心的事情。
从前的许浣予也说过他:“陈彦周,你难道就没有觉得苦恼的事情吗?”
陈彦周疑惑地觑她一眼,迟疑了片刻,他说:“你能问出这个问题我确实觉得有些困惑。”
困惑,但不是苦恼。
大抵是因为他内心强大吧,既可以疗愈自己,又可以容纳得下许浣予这个不折不扣的强.盗。
许浣予无语地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终于吐出一口浊气放过自己:“得,公主是像我们陈周周这样的。”
也有生活在城堡里的公主,宽容大度,有一颗可以容纳一切的心脏。
陈彦周大概就是这样的人吧。
许浣予忽然有些难过。
连乔雅一个外人都说陈彦周的状态好差,好像变了一个人,但她却在他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抛下了他。
也难怪胡奕飞在看到她回国后会对她意见那么大。
酒店刺目的大灯被关闭,留有几盏冷色调的窗灯还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