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月亮点灯(65)
陈彦周刚一扭头便看见许浣予人到了餐桌位置上坐着,他愣了下,将面碗推到她面前,“就这么急?”
“嗯!”许浣予抬着脸笑着,冲他伸出手:“我还想要筷子。”
她手指还灵活地晃动,每晃动的一下,就像是在催促他速度快点儿一样。
本来陈彦周也准备去拿,他转了个身,取了筷子和勺子出来。
在她期盼的目光底下,把取来的东西递给她,看她挑面的猴急样子,有些好笑地提醒她:“烫,慢点儿吃啊。”
许浣予用筷子挑起的面又兜放在勺子里过着凉风,听他一说话便抬头望他,“我吹着呢。”
她又不傻,犯不着连吃个夜宵还会被烫到吧。
大抵是猜到许浣予心里所想,陈彦周淡笑不语,他低下头,动作斯文的享用起他的晚餐。
好像早在很久以前,他们就该过这样的日子。
还有,他们可以一直这样吗?
室内雪松鼠尾草气息的蜡烛烧至尽头,火焰雀跃地跳动着,不知道在为着什么狂欢。
陈彦周手握着筷子,面色淡淡地,忽然不经意地开口:“我听原律师说你选择放过揽秋月,为什么?”
陈彦周知道许浣予从来都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次维权官司都是连锁事件,按照她对其他三位的维权态度,不至于这么轻飘飘地放过最先肇事者。
许浣予勺子舀了口汤,暖胃好喝得夜宵灌入胃里,幸福感上升时,人就会变得很好说话。
她舒了口气,说:“我跟揽秋月是在法院公证下和解的,也不存在说放过不放过吧,况且,她也因为自己犯的错误付出代价,我没必要紧咬着不放。”
陈彦周低着头:“我还听说乔雅离开纸页了,她定了明天去西藏的票,你要去看看吗?”
一个人选择辞职,不是继续为了生活和理想奔波,转而跑去了另外一座城市,就像是逃兵一般,缴械投降,躲避着一切。
而逼迫乔雅当逃兵的人,好像是许浣予。
这点谁都知道。
陈彦周脸上表情很淡,饶是两人相识多年,亲密多年㳖㳸,许浣予一时间也有些猜不出他想表达出来的意思。
胃部传来饱腹感,许浣予放下手中的碗筷,她脸色拉了下来,“你知道我很讨厌她。”
你明明知道我最讨厌的人就是她。
为什么还要在我面前帮她说话。
虽然不至于有被背叛的感觉,但心底却是有些抽丝剥茧的疼,好像曾经把自己放在百分百位置上的人,地位下降,变成了百分之七十五。
许浣予不喜欢这样的陈彦周。
话音刚落,男人抬头,那双澄净漆黑的眼睛坦然地和许浣予对视着,他说:“嗯,我知道。”
但是他不曾知道前因后果,也许女生之间的友情会来得很快,又坏得莫名,但总把情绪价值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人身上,这不值得。
陈彦周没有错过许浣予那双被刺痛的双眼,他神色一顿,刚想开口却被许浣予出声打断,她说:“你想知道我和乔雅的事情吗?”
那一天晚上,陈彦周觉得她好像被皑皑白雪积压的雪松,风一吹,雪花簌簌而下,坚韧又脆弱。
那股易碎的脆弱在嘴硬的小女生身上也异常贴合,陈彦周乐于见到她演戏似的卖惨,却不曾想过,有种伤感真的会从心脏最底端透露出来的。
如果陈彦周知道那会是一段不堪的沉重回忆,那他说什么也不会点头示意倾听。
让伤痛从受害者口中说出,无疑又是一次加害。
2010年,云城。
那年的夏好像比以往都来得要早,暑气长存,也走得比往年都要慢。
过完一个暑假,所有人都玩心大发,哪怕开学一个多月都收不回那颗静下的心。比起大家松散的态度,班上好像只有一个人显得沉稳很多,像是被驯化过的兔子,表达不出任何的喜怒,乖乖巧巧地坐在自己位置上写作业。
国庆七天过去,任课老师让课代表把作业收一下。
噩耗一出,所有人开始紧张起来,当代学生放了假就像是脱缰野马,哪还想得起来作业。
岑菲刚想叫上同桌去便利店,就听见学委宣布的这一噩耗。
她暴躁地踹了下桌凳,嘴里骂骂咧咧的,像是发泄着最近心中的不平。
陆星喻正举着公主镜擦口红,吵闹的动静害她口红涂偏,眉心闪过一丝烦闷气息,她皱着眉,刚一侧头看见人,那张五光十色的脸瞬间转变成笑颜:“菲菲,这么大火气啊,怎么了这是?”
岑菲一回头便看见陆星喻放下手持的公主镜,而后从桌肚里找出面纸擦拭涂得乱七八糟的口红。她火气未减,摸了下抽屉的烟,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讪讪地收回手。她呸了一声:“这个李秃头烦死了!三天两头跑我爸面前上眼药。我爸说我要是再在学校犯错就要断我生活费。”
岑菲是学校大股东的女儿,而她嘴里的李秃头是他们班认真负责的班主任。
李老师对待学生一向严格,岑菲以往在学校无法无天惯了,头一次遇上李老师,就觉得这老师是她的天敌克星。
她没少犯错,但因为爸爸的身份从未受到过什么责罚。
从来都是她想干嘛就干嘛,就连翘课出去上网也是常有的事。
但现在,她的那份自由好像被李老师困住。
学生犯错有很多条例,比如扰乱课堂秩序,吸烟喝酒上网,谈恋爱,包括不按时提交作业。
真是烦的。
至少这一个月爸爸在云城,她都得安分低调点儿。
岑菲想自己那个比脸还干净的习题册,烦躁地望向教室里。片刻,她将视线落在低头补作业的许浣予身上。
她笑了,从座位上起身走过去,拍了拍许浣予的肩膀,“喂,作业给我抄抄。”
也是这么一靠近,岑菲才注意到许浣予竟然在补作业。
谁都知道许浣予成绩成年位列前茅,作业的事情也向来是完成得又快又好。现如今的她竟然在学校补作业,岑菲轻嗤了声,“哟,好学生在家也偷懒呢啊?”
学委那边收作业很急,这大概也是许浣予头一回没按时完成作业,心里的道德不安摆在那里,她心里只有未完成的课业。
许浣予甩开她的手,抬头睨她,“让开。”
小姑娘的脸上藏不住事,任意的喜和恶都表露在外,她眉心闪过一丝嫌恶和不耐。
岑菲瞬间被许浣予给惹毛,正要破口大骂,数学课代表乔雅抱着收好的习题册过来,“岑菲,许浣予家里出了变故,所以作业才没来得及写。”
“你要补作业吗?”说着,乔雅便把自己的作业抽了出来,“要不你抄我的吧。”
岑菲脾气不好,自私娇纵,更是学校里的恶.霸,没人想去得罪她。
乔雅也不例外,况且把作业给她抄,她早点交作业乔雅也能早些交差给老师。
岑菲接过课代表递来的作业,心情好了点儿,她哼笑了声低头望着许浣予:“怪不得一副死妈脸。”
咒恶的话脱口而出,受伤害的永远都是那些敏感善良的人。
那年的暑假是许浣予爸爸妈妈出车祸去世的时间,许浣予从万千宠爱的人变成了个没有家的丧家之犬。原本就心思颤痛,更随着外人的攻击变得更痛。
呼吸像被海水吞噬,气泡和太阳明明就在眼前,却挣扎到怎么也够不着。
黑笔在习题册上留下一块长长的拖尾,像尖锐的刀锋划开白纸,许浣予唇部微启,可脖子就像是被人肋住,像脱水的鱼,怎么也喘不过气来。
她本无心和人起争执,却也忍无可忍地吐出冰凉的两个字。
“有病。”
第50章
那天发生的事情许浣予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依稀记得,岑菲抱着怀里的习题册定在原地,她点了点头, 对着许浣予露出一抹欣赏的笑, “行, 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