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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夏至(55)

后头恰逢周末,戴树芳想去瞧一个医疗器械的展览,但很不巧,与晏斯时一个业界论坛的时间重了。

在餐厅包厢吃饭时,聊起这事。

罗卫国说:“小晏总你大可忙你的去,我陪霍董和戴老师去参加就行。”

戴树芳有些嫌弃罗卫国,他这人周到细心不错,但往往殷勤太过,“你跟着去还叫不叫人消停?”

罗卫国笑说:“那要不我叫我儿子来?他对北城熟得很。”

戴树芳就更嫌弃了。

罗卫国这人的脸皮好似天生比别人厚两分,又说:“这展览全都是外国展商吧?正好,我在北城还认识一个人,我老乡闺女,念的就是英语专业。她给戴老师您做向导,您一定满意。”

戴树芳说:“我都不认识,放我跟前做什么……”

晏斯时此时开口了,“您见过的。”

戴树芳说:“哦?”

“我高二那年明中校庆,她跟您打过招呼,姓夏。”

戴树芳思索片刻,“是不是那个,当时厂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夏什么的女儿?”

罗卫国讪讪地说了句“是的”。

可见那时候夏建阳那事闹得多难看,一贯不怎么关心厂里事务的戴树芳都听说过。

戴树芳说:“印象中那小姑娘挺乖巧的,怎么有这么一个父亲。”

罗卫国说:“人小姑娘争气,比我家罗威可争气多了。现在在一个什么科技公司上班,好像是外企,还是什么国外部门……您要是觉得可以,我给她打电话,问问她有没有时间。”

戴树芳:“那你问问。”

晏斯时平声说:“我来。”

罗卫国愣了下,没反应过来。

晏斯时:“我说我来打电话。”

戴树芳敏锐捕捉到什么:“小晏你跟人认识啊?”

晏斯时“嗯”了一声,却不欲解释太多,起身,拿着手机走到了包厢的窗边,播出电话。

夏漓接到电话时刚刚午睡结束。

趴久了手臂发麻,滑动两下才将手机接通。

“在忙吗?”

听见晏斯时的声音,夏漓不由地坐正了两分,端起一旁马克杯喝了口水,“没有,还在午睡时间。”

“周日有空吗?”

夏漓点开电脑上的日程安排看了看,“有。”

“可能有些唐突……想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

听完晏斯时的讲述,夏漓有两分犹豫。

大抵这分迟疑被感知到了,晏斯时说:“不方便也无妨。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人情世故。”

“不是……”夏漓忙说,她对晏斯时外公外婆的印象其实很不错,“有个条件可以吗?”

“你说。”

“让罗叔叔别跟着去。”

她听见电话那头,晏斯时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好。”

这声极难捕捉的轻笑,让夏漓觉得,她似是跟晏斯时达成了某种默契。

毕竟,当年正是基于对罗卫国的招架不住,才有了晏斯时同她借耳机的事。

才有了她一切心事的开端。

周日,晏斯时亲自开车将外公外婆和夏漓送至展览门口。

三人下了车,夏漓特意落后一步,跟他保证:“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二老。”

晏斯时说:“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第36章 (潜藏的暗流...)

会展中心附近有条老街,观展之后, 夏漓就带着两位老人逛街去了。

那周围路狭人多, 晏斯时将车停得稍远些,步行过去。

老街入口处砌了球形石墩分阻机动车,晏斯时在道旁的梧桐树下等人, 没多时便从人流中寻得三人身影。

戴树芳怀里抱一束花, 从石墩间的间隙走出来,夏漓紧随其后。

晏斯时走上前去, 看戴树芳怀里的花。

黄色调花束,一眼瞧去有黄玫瑰和洋甘菊, 拿雪白雾面纸包着,很有春日气息。

“那他算是开窍了。”戴树芳笑说, “刚刚逛街路过一家花店, 小夏送的。”

晏斯时顺势将目光投向夏漓。她作休闲打扮, 穿帆布鞋, 背一只帆布包, 头发扎了起来,似学生模样。

她也有花,不过就一支, 黄色郁金香, 斜插在帆布包里, 孤零零的, 品相也一般,看着像是花店卖不出去, 搭送的赠品。

步行至停车场的途中,晏斯时问外婆逛得怎么样。

戴树芳说:“幸亏今天麻烦了小夏过来给我做导游, 展上那些新机器,操作指示全是英文,要没个翻译还真弄不懂。小夏是真耐心,陪了我大半天,她那鞋子还打脚,后跟都磨起水泡了。”

晏斯时立即顿步,转头,垂眼看去。

夏漓脚上那帆布鞋,确实是出了名的会磨脚的那个品牌。

晏斯时这时停步,戴树芳和霍济衷也都跟着停了下来。

夏漓顿时不自在,看一眼晏斯时,小声说:“没事,贴过创可贴的。”

那目光在她鞋上歇停了数秒钟才收回。

车泊在前方路边划分出的停车位,晏斯时率先拉开了副驾车门。

霍济衷将要上去,戴树芳一把擭住他的手臂,“小夏坐前面。”

霍济衷有些莫名:“你不跟小夏投契吗,你俩坐后面聊聊天也不无聊。”

戴树芳瞪他一眼,“小夏脚痛,坐前面位置宽敞。”

逛了半天,到底有些劳心费神,上车以后两位老人便不怎么说话了,都阖眼小憩。

车窗半开,外头天色将暝,空气里有股花木扶疏的雾气。

这寂静让晏斯时和夏漓都没作声,怕打搅后座两位老人休息。

大抵是这半日相处,夏漓是真投了戴树芳的缘。晏斯时印象中不怎么爱关心他人私事的外婆,这时候竟问起了夏漓家里的事。

“我听罗卫国说,你父亲跟他是老乡?”

“是的。”

“你父亲还在我们厂里工作吗?哪个厂?”

“已经不在了,戴老师。他现在在一个居民小区做保安。”

“那你母亲呢?”

“在托辅机构做烧饭阿姨。”

“哦。”戴树芳了然地点点头,看向霍济衷,说道:“其实可以叫他们再回咱们厂里工作。”

夏漓凭戴树芳的这几句话,猜测她多半知道夏建阳的事。

那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可她仍有两分难以消化的尴尬,“劳您费心了戴老师,我爸妈现在工作挺稳定的,上班的地方离家也近。”

戴树芳说:“那到时候倘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小夏你尽管开口。找小晏也行,直接给我打电话也行。”

夏漓笑着应下。

吃完饭,晏斯时先送戴树芳和霍济衷回桃月里,那儿离餐厅近。

车停在巷口,晏斯时让夏漓坐在车上稍等会儿,他将人送进去就回来。

说着,抬手轻轻一掷,“帮我保管。”

夏漓条件反射伸手去接。

是他的车钥匙。

夜里,那巷子显得更幽深曲折些。

配合两位老人的步幅,晏斯时走得很慢。

戴树芳怀里仍旧抱着夏漓送的那束花,“小晏,你回国以后跟陶诗悦联系过吗?”

“前一阵加了微信。”

“没见过面?”

“没有。”

“跟其他高中同学呢?见过面吗?”

晏斯时也说没有。

戴树芳笑眯眯地看着晏斯时,似是得出了什么结论,却不点破,只说:“我是觉得你比上回见,要开朗许多。”

晏斯时未置可否。

“孟医生那边,去见过吗?”

晏斯时说:“有时候会。”

他们说话间,已到了桃月里的门口。

戴树芳就站在门前,看向晏斯时,“我知道,小晏你这回回国发展,多半都是为了我。我这回复查的结果,你也看到了。你外公身体也算健朗,我们两个不需要你太多操心,我们只希望,你多替自己操心操心。”

戴树芳转头,看了看桃月里的门牌号,伸手温柔地抚了抚门框,声音也低柔两分,“你一直是个懂得自省的好孩子。这话我说过无数遍了,小晏,你妈妈的事,不是你的错。我希望迟早有一天,你能听得进去这句话。”说罢,她怅惘地叹了声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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