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星灯+番外(35)
他们俩自从毕业之后就没再见过面,郑齐越难免对迟晏现在的生活十分好奇:“我说哥们,你怎么一毕业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你是离开昼山了?”
“嗯,”迟晏一只手拿着啤酒瓶,另一只手托着下巴,看了眼对面那个正乖巧地埋下脑袋喝茶的人,心不在焉地说,“我回爷爷的老家住了,今天也是我离开后第一次回昼山。”
“这是打算归隐山林了?”
迟晏笑道:“算是吧,山里空气好,换个心情。”
“不过大作家,我听说你高中在《倾言》上连载的那几本长篇小说这一年里陆陆续续签了影视合同,有一本还拿了木华奖。”
郑齐越对他竖起了大拇指:“牛逼,之前我还纳闷,你的成绩明明是我门宿舍最好的,怎么反倒就你一个人没有保研,现在我算是明白了。”
“我要是有你这两下子,谁读研啊。”
顾嘉年慢慢喝着茶,默默听着他们的交谈,心里却十分惊讶。
木华奖是青年作家奖中分量极重的一个,就连她这样的文学入门者都十分耳熟。
没想到他高中写的文章拿了木华奖,还是在这么多年之后。
迟晏扯了扯嘴角,似乎不大想谈这事。
“别光说我了,说说你们吧,研究生生活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郑齐越撇了撇嘴,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当代苦逼研究生呗。比本科的时候忙多了,每天都在为了论文和课题焦头烂额,沈老头也越来越变态,给的课题一个比一个难搞。”
“我今天就是因为课题搞不出来,才想着来‘常来’吃个饭,没想到竟然能碰见你。”
迟晏拿起酒杯碰了碰他的,以作安慰。
郑齐越苦闷地回碰,闷头喝了一大口啤酒。
他忽然想到什么,复又问迟晏:“说到沈老头,你毕业前到底怎么得罪他了?哥几个到现在都不能在他面前提你,一提就吹胡子瞪眼的。”
“就因为你鸽了他的保研?不至于吧?你从前可是他的得意门生,天天挂嘴边的那种。”
他话音落下,迟晏却突兀地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随口说:“是么,我都不太记得了。”
顾嘉年正小口小口喝着热茶,听到他熟悉的敷衍语气,不由得抬头看他。
他靠在窗边垂着眼皮,再一次把自己的脸掩在阴影里,眼睫也耷拉着。
郑齐越也注意到他寡淡的神情。
他恍惚记起自从大二的某一个阶段之后,迟晏就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表情,开始不怎么爱说话,更不爱提和自己有关的事。
和刚入学时那个狂妄而不可一世的矜贵少爷截然不同。
大四之后,他甚至开始成天不着宿舍、不见人影,除了一些必要签到的课程,几乎连学校都不来了。
倒是成绩还保持得很好。
后来大四下学期,又听说他和沈教授大吵了一架,连保研资格都放弃了。
郑齐越没再执着于这个话题,突然说:“你还记不记得大一那年咱俩打了一架。”
迟晏笑起来:“怎么不记得。”
“那会儿我暗恋系里的一个学姐,还是我们系的系花。没想到刚开学一个月,她居然向你表白了,还被你臭着张脸给拒绝了。我当时就觉得你小子凭什么这么牛逼,拽得二五八万似的,看你贼不顺眼……没想到我居然反而被你给揍了一顿。”
迟晏也想起了那段往事,嗤道:“所以你后来就拿虾酱害我?”
“那是凑巧,我能这么恶毒么?你那段时间也是,家里给你断钱了?总躲宿舍用辣椒酱对付晚餐。”
迟晏没说话,听他继续说道:“我送你上的救护车,当时满脑子都是恐慌。我要是把你给害死了,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们的关系倒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转折,最后竟然成了好哥们。
当然了,这也得益于后来迟晏帮他写过不少专业课的作业。
郑齐越想了想,还是没问他大二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说道:“下次你要来,提前通知我们几个,我们大伙请你吃个饭,庄成天他们也总念叨你来着,说要找机会感谢当年的大作业之恩。”
迟晏再次拿起酒瓶碰了碰他的,笑道:“行,记得挑贵的请。”
郑齐越笑:“德性。”
*
吃过饭,郑齐越赶回去写他的论文,便又剩下顾嘉年与迟晏独处。
他们慢慢悠悠地走在西门口这条全是饭店、书店的小路上,闻着道路两旁夏日香樟树的独特香气。
“去哪儿?”
“去哪儿?”
顾嘉年扑哧地笑了声:“你的地盘,你决定吧。”
迟晏看她一眼:“行。”
于是顾嘉年又跟着他坐上地铁,换乘了两条线之后,拐进一条铺着青石板路的老弄堂。
与之前路过的繁华商圈相比,这里颇有些许冷清意味。
弄堂两旁都是些文艺范的咖啡厅,还有几家零零散散的酒吧。
老旧的墙上还有一些五颜六色的涂鸦,如同孩子作画般笔触稚嫩、随意又生动。
迟晏带着她穿过弄堂,走到街边的拐角处。
一棵几人宽的柳树下有一家概念书屋,靠窗的卡座上冷冷清清坐着几个人,都在翻书。
书屋门口放着张躺椅,上面躺着个男人,脸上盖了本书,正在惬意地晒着太阳。
他身边还拴着一只大金毛,正讨好地冲着他们吐舌头。
迟晏走过去,抬脚踹了踹他。
“我靠,谁啊?”
男人顿时惊醒,书本从脸上滑落,不耐烦地看向来者:“……迟晏?嘉年妹妹?”
“你们怎么会在这?”
贺季同有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他的视线在风尘仆仆的俩人身上来回打转,先是打量了会儿他那个快一年没进城的乡下表弟,接着又捕捉到顾嘉年身上破损脏乱的连衣裙,和外面套着的那件显然是属于迟晏的外套。
这样的地方,又是这样的时间点。
他混沌的脑袋转了转,片刻后匪夷所思地得出了结论,对着迟晏为难地摊了摊手:“表弟,你这样不太好吧,人家昨天才刚成年,你就哄得她跟你私奔了?还来投奔我?”
“我丑话说在前头,这种事我可担不了责啊。”
第20章 野星为灯
迟晏:“……”
他有时候真的很想知道贺季同的脑子到底是什么构造的。
迟晏懒得解释前因后果, 只问了句:“我们工作室快倒闭了么?你怎么这么闲?”
贺季同替自己辩解:“谁闲了,我这是忙里偷闲。”
迟晏“呵”了一声,又看向贺季同脚边拴着的那条金毛, 掀了掀眼皮:“你养狗了?”
贺季同闻言神色顿时有些不自然,不再纠结他们为什么在这里, 含糊其辞道:“……书屋老板的狗,我帮着照看下。”
“还说不闲, 都有空管别人家的狗了。”
迟晏没再看他, 伸手推开书屋旁边那扇铁栅门,径直往里头黑洞洞的楼梯口走去。
同时对顾嘉年说:“跟上。”
顾嘉年点点头,快步跟着他走进铁栅门, 还不忘转头礼貌地跟贺季同打了个招呼。
贺季同眯着眼, 朝她露出一个亮闪闪的笑, 而后又重新躺下, 把书盖回脸上。
楼梯间翻新过,还有些刺鼻的油漆味。
迟晏带着她走到二楼,左拐,推开一扇玻璃门。
顾嘉年顿了下, 看到门口有个小小的亚克力门牌, 上面写着“四季文学工作室”。
之前贺季同说过,他和迟晏合伙开了个工作室,应该就是这里了。
两人推门而入, 门口感应式的门铃“叮咚”一声响起来。
顾嘉年四处看了眼,工作室面积不小,装修是粗犷的工业风,水泥墙,黑色工业灯, 没有吊顶的天花板上白色管道纵横交错。
长长的走廊两旁是好几间办公间,全都安装上磨砂玻璃隔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