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之主[无限流](57)
“这倒可以,不过只是顺道。我是陪公子恒来的。他一入公主府就去了大厅,叫我在周围随便逛一逛,不要拘束。”
韩林微微耸肩,身上细密精致的软甲互相轻轻碰撞,发出金属摩擦的锐响。他今日穿了一件深褐色短衣,外罩一件马甲般的软甲,肩头与小臂同样裹着甲衣,从外表看去朴实无华,但却的的确确是件不错的‘铠甲’。
“都这样说了,我自然不好再赶着上前,叫公子恒厌恶,只得在这里东走走,西转转,这不就碰上了你么?好在你还记得我,看来咱们之前约定今日就能兑现了。”
他说罢从腰间抽出一把青铜长刀,指向张濛:“点到为止。”
“好!”张濛内心顿时蠢蠢欲动,不禁裂开嘴角露出灿烂笑容,雪白的犬齿如同鬣狗。他也不管自己是刚刚锻炼完毕,疲累至极的,更不管韩林身上着甲,而他没有丝毫防御这事有任何不公正之处,只是满心想着战斗,好似终于开荤的肉食猛兽一般,身挟一股恶风,肌肉似虎豹般扭动,扑杀了上去。
两人斗在一起。张濛力大无穷,体力极佳,纵然挥剑半个时辰,现在扑杀起来也依然猛不可挡。韩林比他身量更矮小些,也没有他那样大的力道,只仗着敏捷与灵巧勉强游走,但也游走不了多久——张濛也甚是敏捷,本就走的全面路线,没有甚么明显的缺陷短板,一旦被他抓住一点罅隙便会紧跟而上,将这份优势不断扩大乃至于彻底胜利。
“砰!砰!锵!——”
金属摩擦的声音极为刺耳,张濛的刀刃几次直刺韩林胸腹又被他身上光滑的鳞甲划过。两把剑刃碰撞时产生的反作用力让韩林持握剑柄的手被震到麻木酸软。张濛在战斗中不断地前进而他在不断地后退,尽管也是以守代攻的法子,但退了也的确证实了张濛的综合战斗力远在他之上。
淋漓的汗水顺着张濛的前额流淌,他的眼睛在阳光映射下反着冷彻的寒光,如同一把剃刀——在与张濛战斗时很难不联想到剃刀就搭在自己脖子边,若是稍微松懈便会不可遏止地被切断喉咙。
韩林本也打着切磋的念头,他虽然对自己的剑术身法格外具有自信,却也知道张濛扛圆木、拔老树的勇名,自知力量与体力上自是全然比不过他,直到今日眼睁睁目睹张濛手持沉重青铜剑全力以赴地挥舞锻炼了足足半个时辰,锻炼到汗如雨下气喘如牛,他才走了过去,向对方抛出切磋的邀请。
这固然有些卑鄙,但韩林也从不是非要永远光明正大的君子。他与张濛两人的切磋不过是兴起的产物,而非甚么承载着重要赌注的决斗,因此即使并不公平也很正常。
‘——本已经打算击败他之后勉励一番,用他耗费了体力而我精神百倍、身穿甲胄作为理由安慰,再顺势抛出橄榄枝,请他入军队做我副手。没想到……这莽汉怎地这般力大无穷!精疲力尽时也能让我如此狼狈吗!?’
韩林险之又险地后退半步,躲过了张濛一次猛烈的直砍。前者早已因为流汗缺水而嘴唇干裂,但那眼神依然明亮得让人害怕,让人一眼便看得出他还想继续再打。但韩林已经起了退却之心,区区切磋不值得他这样对待,更何况……
他心痛地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甲胄——这套珍贵至极的甲胄已经被张濛的青铜刀砍出了好些白印儿啦!?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踏破千军(十三)
“吸——呼——”
韩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临近中午而被阳光晒热了的空气中含有被雨水洗过的草木清新味道, 让他的神志为之一清。他将因为兵器交接而震动麻木的双手微微放松,同时不断地将大腿与小腿的发力肌肉绷紧又张弛, 接着主动地朝张蒙挥出了剑。
张濛依然不躲不闪, 他同样挥出的剑刃击砍在韩林的青铜刀上,剑刃互相摩擦碰撞,在张濛意识到这次斩击的力道有些不对劲时, 韩林的刀柄已经脱手而出,顺势被张濛的力道在空中改变轨迹,如秋日脱离了枝桠的枯黄枫叶一般跌落在地。与此同时韩林则从腰间迅速地抽出了匕首——
‘我可以躲开它, 只要用肩膀接住这刀, 然后顺势用剑技从他左前方砍下去……’
一瞬间,张濛的脑海中出现了如何对应的念头。但这下意识的狠辣和不将自己的身体受伤状态视为应当在意的心理让天赋【第六感】敲响了警告——张濛陡然从之前纯然沉浸于杀戮与战斗的情况中脱离而出。
假如他真的像自己之前的想法一样去做, 韩林的脑袋就会如被菜刀剖开的苹果一样裂为两瓣。而他在最开始还谨记着这场比试仅仅是“切磋”, 而非生死决斗,在攻击韩林时也只是将武器的刃对准他包裹在甲胄里的身躯, 而非手臂、大腿、脖颈、脑颅……但在刚才, 他险些遗忘了这重要的一点, 将韩林全力以赴地劈开头骨, 夺去他的生命。
‘现在的我已经像脱胎换骨一样轻盈了, 心里积攒的烦闷与压力更消失得无影无踪……切磋的目的宣泄积压已经完成。所以到此为止是最好的。’
张濛于是刻意慢了一拍, 如同对突兀转变攻击方式感到惊愕与不适而迟缓了一瞬间,韩林抓住了这个机会,将短刀横在了张濛的锁骨边。松了口气的韩林只是将刀刃在他锁骨上碰了碰, 而后便迅速抽身后撤。
站稳在张濛三步外的年轻小将对他微微一笑:“宁壮士果然不同凡响, 这次切磋便视为‘平手’吧, 你看如何?”
“多谢韩将军指点。”张濛发泄了旺盛的精力与战斗的强|欲, 不再专注杀伐时情商也自然回归, 顺坡下道地接受了韩林的说法。
后者从腰间摘下一块令牌,笑道:“宁壮士可想知道在下是如何获得这身甲胄的?有好话道,‘不打不相识’。今日你我不需要太过生疏,我也不同你推诿了——这甲胄正是公子恒赐给在下的。此外,他还给了在下一个从六品的校尉做。”
韩林一面说一面放开步子,在公主府的后院子内缓步走动。张濛与他并肩潜行,双足踏过微微湿润的平整地面,绕过草茎纠结的植被与点缀嫩黄娇花的高大灌木。
风吹得人心情舒畅,张濛满身汗水被冷风一吹,反而有种别开生面的清爽感。韩林和他主动说话,张濛自然不会傻乎乎地单听着。他虽然本身并不特别善于言辞,但搭个话还是做得到的——张濛随之道:“公子恒也……帮了公主许多,我虽没有被公子恒面见的荣幸,却也听过他在民间流传的贤明。”
这话倒也不全是假惺惺的吹捧。公子恒这人在民间的确颇有贤明,张濛在外头街道上闲逛,在公主府后院转悠,自然不全是为了开阔身心偷懒耍滑,也有一部分收集这世界的风俗情报的目的。
据他打听所知,燕王生了五个儿子,两个女儿,但活到现在的只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公主早已在三年前嫁给了燕王器重的臣子,而今都诞下了子嗣;三个儿子则分别是大儿子公子恒,二儿子公子珏,三儿子公子琛。公子恒今年二十八岁,也的确有妻有子,最大的儿子都十二了——这世界的人总是很早就结婚生子的。
公子恒因为在朝堂中较为活跃,性情温和宽仁,头脑又颇为聪慧,善于纳谏,在灾年也时常施粥赈灾,用耗去的钱财为自己的名誉增添威望。因而无论士人抑或百姓,对公子恒的看法都颇为友善。
这些事情自然不能证明公子恒是一个贤良谦恭的明君,也不能告诉别人他代表了正义与礼法,但至少证明了他在需要付出某些物质上的东西时会毫不犹豫地去做,而不会像贪婪的恶龙一样把属于自己或不属于自己的财宝都纳入怀中;这是理智。
同样,这也证明了公子恒是乐于包装自我,对舆论的把控很有一套,甚至明白百姓对于君王重要意义的。这话其实有点讥讽,但在现在的时代,在那些唯有贵族才能把控编撰的书籍中,没有一本书的一页纸上写了‘民为水,君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