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青(52)
裴清术点头,平展眉眼:“嗯,知道的。”
待这边的话题歇下之后,裴蔺那边又迟迟没了下文。
徐母看向墙上钟表,嘴里念叨着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来,这饭菜都要凉了。
裴母笑说:“看初阳平时一本正经的,想不到在感情上也是个感性的,你是没看到他刚才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我说他最近怎么一副疲态,原来是栽在女人身上了。”
这话让徐母的脸色稍微变得难看。
从前一个蒋杳就已经要了他半条命了,好不容易走出来,如果再来第二个蒋杳。
......
她微敛了眉。
“我刚才瞧见一眼,挺好看的,个子高瘦,大眼睛皮肤白,不比那些贵女们模样差。”裴母仔细回想了下,“就是那张脸总觉得有点熟悉,像在哪见过一样。”
裴清术眉眼情绪皆不显露,放下手中筷子。起身的同时,用餐巾擦了擦手,动作慢条斯理。
说话的声音也是轻慢缓和的:“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淡然离开。
待人提前离席,徐母的神色越发担忧与沉肃。
今天一个个这是都怎么了。
平时最重规矩的两个人,都开始一反常态。
一个不等长辈吃完便提前离席,一个更是干脆来都不来。
偌大一张餐桌,唯独只有算得上半个知情者的裴蔺,懵懂知晓一些反常原因。
他握紧筷子,又松开。
所以,今天罪恶的源头是因他而起?
不出所料的,外面风很大。
裴清术给司机打过电话了,大约十分钟后就能过来。
他抬腕看时间,又去拿手机。屏幕干干净净,除了多出一个刚下载的游戏图标。
消息栏上也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好在他把外套给了她,最起码,她不会感冒,这么冷的天。
呼吸稍微被放稳,诵经能静心,可此刻什么心思都不剩。
自小抄写的经书半个字也没有留存在他脑中,只剩下两个字来。
裴清术点开通讯录,看见被置顶在最高一栏的号码。
手指却始终悬停,迟迟没有按下去。
也不知保持这样的动作过了多久,他才垂放下手。
纤长柔软的睫毛似乎也随主人当下情绪,耷拉着低垂。
叹气声微弱,只能看见白雾在他唇边散开,如同被稀释。
衬衫领扣早就解开,实在是沉闷喘不过气。
隐约可见的半截锁骨,阴影中勾勒深邃,随着呼吸起伏,喉结旁的褐色小痣也跟着轻微滑动。
按照裴蔺的原话来说,林琅在离开的时候,碰到了徐初阳。
那么他们现在。
会和好吗?
会吗。
会不会。
还是从一开始,便没有真正的分开过。
他背靠罗马柱站着,吸顶灯就在他头顶,无力低垂的头,使他眼底半分光亮也瞧不见。
完全隐匿在黑暗之中。
这段时间里,他的情绪有过很长时间的拉扯,理智与情感。
如同一根缠绕在一起的藤蔓,分别朝两边延展。
是他的动摇,改变了这场本该没有悬念的结果。
情感能毫无悬念的占据上风,不过是他的私欲罢了。
所以,不管结果如何。
世俗骂名和道德谴责,是他选的,他会悉数承担。
黑色的迈巴赫停在酒店门口,不知何时开始下雪,黑夜衍出一片白来。
极致是反差感。
裴清术走下台阶,司机早已下车绕到后车门。
将车门打开,然后推开到一旁,安静等着。
裴清术一手掌着车门,弯腰低下头,还未坐进去。
手机响了。
——偷溜出来了。
——结果碰到了徐初阳,好不容易才把他甩开。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想你。
——可能是因为下雪了。
司机等了半天,见男人始终没有动静,联想到他刚才的憔悴神色,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便担忧出声,询问一句:“先生,您还好吧?”
后者松开掌着车门的手,站直了身子冲他笑笑,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憔悴失态。
一如既往的温和,眼底却多出几分细腻的柔软来。
“没事。”
他关上车门:“今天提前下班吧,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啊。”司机一愣,“您不回家吗?”
他摇头,不再言语。
-
从酒店出来之后,徐初阳便一直跟着林琅。
路过烧烤摊,林琅还不慌不忙的买了根烤肠。
结账的时候,徐初阳先递出一张纸币来。
老板低头找零钱,林琅已经拿出手机扫码付款。
“我没精力继续陪你玩这场替身游戏了,你找别人吧。”
她看着他,说。
徐初阳眼神几分黯淡,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最近这段时间精神时刻处于高压状态。
“之前的事情是我的错,是我做的不好,小琅,我不该那样。”
他一直在认错,这辈子的对不起加起来都没有这段时间说的多。
他伸手又要去抱她。
他怕,他真的怕,他怕林琅这次是真的不想要他了。
林琅往后退了一步,彻底没了耐心:“徐初阳,一直死缠烂打,真的很廉价。”
言语是利剑,哪怕只是一个字,好像都能在此刻,将徐初阳击溃。
他的情绪早就绷紧,如同被太阳晒脆的玻璃。
轻轻一戳,完全四分五裂。
林琅低下头去看手机。
从酒店离开这么久了,她都没和裴清术说过,也不知道裴蔺有没有告诉他。
不过按照他对他哥的畏惧,恐怕多余的话一句都不敢说。
碎裂的情绪还来不及复原,看见她一直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聊天界面。
徐初阳的神情瞬间就紧张起来了,他问她:“你在等谁的消息?”
“A又是谁?”
“被玻璃砸中的那天,你是和他在一起?”
林琅看了眼手机。
A是她给裴清术修改的微信备注。
第三十章
林琅没有回答, 只是静静看着徐初阳。
她觉得他变得好陌生,明明还是从前的长相。
可在林琅看来,朝夕相处的那些时间里, 他们其实根本就不熟悉。
好半天, 她才开口:“原来我以前死缠烂打的样子, 这么难看。”
分明不重的语气, 却让他愣住,然后整个人僵在原地。
从足底开始, 一寸寸往上。
如同被冰封冻住,血液也凝固。
他甚至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发声的地方,声音生涩沙哑:“什么?”
“我说难看。”她有耐心地,再次重复, 甚至给他标出了重点。她说,“徐初阳, 你现在的样子, 真的很难看。”
直到她离开, 周围夜市小吃摊的喧闹声好像也在此刻全部停滞。
他想呼吸, 但胸口沉闷到一点缝隙也不给他留。
情绪绷直到了一定程度, 便更易碎。
他看着她离开,看着她拿出手机低下头, 看着她拨通谁的号码。
那种无力感迫使他呼吸停滞。
怎么能, 怎么能这样呢。
那是他的林琅, 是他的林琅啊。
他一点一点, 将她从悬崖边上拉回来的林琅。
很长一段时间里, 她的病情时好时坏。
稍微一点重压都足够让她情绪崩溃。
那阵子徐初阳比她失眠的还要频繁, 他怕, 真的怕。
怕睁开眼看见的是她的尸体。
学业最忙的时间, 他恨不得将她捆在自己身上。
不敢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哪怕是一分一秒。
记忆好像回到很久之前,只要看见烟火了,她都会闭眼许愿。
徐初阳笑她幼稚,却还是认真的去问她,许了什么愿。
她神神秘秘不肯告诉他。
他便笑,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我也许了一个愿望。”
她好奇,抬眸问他:“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