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74)
这天夜里,他们难得宿在了客栈里。
叶蓁单独宿在谢沉霜隔壁的房间,她将东西放置妥当后,又去找了谢沉霜。
叶蓁长于乡野,早就习惯了暑天出行,但谢沉霜不行。谢沉霜生于富贵之家,极为不适应这种酷热天出门,这几日他除了食欲不振外,身上也开始出痱子了。是以每到一个客栈,叶蓁便会去买艾叶粉让谢沉霜撒在水里沐浴,但似乎成效不大。
叶蓁将谢沉霜的袖子挽起来,清瘦白皙的腕骨上,还是有密密麻麻的痱子,叶蓁看的很是心疼。
谢沉霜笑着安慰她:“没事,看着已经比昨日好多了,马上便到立秋了,待立秋过了,天不热了之后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赶路不比上京有冰可用,叶蓁只能满眼心疼,一面为谢沉霜涂药膏,一面道:“早知道就让皇兄派别人来了。”他也不必遭这个罪了。
“我能适应的。”谢沉霜目光温软望着叶蓁,抬手替叶蓁将碎发拂到耳后。
叶蓁替谢沉霜涂了遍药膏,待她净完手再过来时,谢沉霜将一物塞到她手里,笑着道:“收好,这次可不许再还给我了。”
是当初离开云州城时,谢沉霜留给她做信物的那块玉佩。当初在春水村时,叶蓁还给了谢沉霜,却不想,如今谢沉霜竟然又赠给他了。
叶蓁握紧手中的玉佩,抬眸望向谢沉霜,神色笃定:“不会再还给你了,这次我一定会收好的。”
之后几日都是阴天,他们一行人便快马加鞭往蜀地赶。
叶蓁陪着谢沉霜坐在马车里,谢沉霜看赈灾事宜的书,叶蓁则翻看医书,那些医书上都做了标记,一看就是叶老爹的笔迹,显然这些书又是谢沉霜从叶家为她带来的。
叶蓁抬眸去看谢沉霜。
谢沉霜还在看赈灾的书,但另外一只手却握着一把折扇,正在为她打扇。
谢沉霜就是这样,他从不会对她说好听的话,但却一直在对她好。她每月出宫一次的机会,叶老爹的身份,还有带进宫的医书,诸如此类的事有许多,都是他替她争取来的。
“怎么了?”谢沉霜注意到了叶蓁的目光,抬眸关切看过来。
“霜霜。”叶蓁突然叫他的名字,整个人也凑了过来。
谢沉霜正要应声时,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叶蓁一个没坐稳,直接跌进了谢沉霜怀里。
叶蓁:“……”
车夫在外面连连请罪:“大人,小人不是故意的,是车轮不小心磕到石头上了。”
谢沉霜垂眸看了一眼怀中的人,偏头应了声:“无事。”
外面安静下来,只剩车马行走的声音。
谢沉霜再度垂眸,就对上了叶蓁清凌凌的目光。
叶蓁并未着急起身,而是抬眸望着谢沉霜,握住他的手,半是认真,半是娇嗔同谢沉霜道:“霜霜,以后你要多说少做知道么?”
谢沉霜怔了下,就听叶蓁又道:“要是当初在春水村那天夜里,你就同我说了那番话,那哪怕那晚下冰雹,我都会义无反顾跟你走的。”
直到上次两人彻底说开时,谢沉霜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此时听到叶蓁这话后,他后悔的同时伸手拢住叶蓁,郑重应了声好。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叶蓁坐直身子的时候,顺手抽走了谢沉霜手中的扇子:“一人扇一会儿,我累了再换你扇。”
谢沉霜笑笑应了。
他们紧赶慢赶,终于在三日后到了蜀地。
地动过后,整个蜀地满目疮痍,目之所及,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街上的行人个个灰头土脸,还有人拖着断肢在街上行走,不远处有大夫在施救,但却是医者少病人多。
叶蓁见状,正要过去帮忙时,却被谢沉霜叫住:“注意安全。”
“好,你也是。”叶蓁匆匆回了一句,便径自往那边跑,谢沉霜微微侧眸,青羽得令后,当即便跟过去保护叶蓁了。
谢沉霜目送着叶蓁过去救人后,便带着粮银直奔知州府,商讨赈灾事宜。
知州去上京述职时曾见过谢沉霜数面,知道谢沉霜是天子近臣,如今见谢沉霜亲自前来,自是惊喜万分。
谢沉霜坐在主座上,含笑道:“刘大人,叙旧的话咱们以后再说,受灾的百姓还等着官府救济,咱们先商量赈灾事宜如何?”
“好好好,先商量赈灾事宜,先商量赈灾事宜。”知州抹了把脸上的汗,大致将蜀地如今的现状同谢沉霜说了。
谢沉霜听完之后,沉吟片刻,又问了知州几句,而后便将随行的官员分作两拨,一拨带人去参与救治被困的伤员,另外一拨则带人去粥棚帮忙。
随行的官员称是后纷纷离开,谢沉霜又问知州:“此次因地动遇难伤亡的名单可有整理?”
“此次地动波及太广了,府衙中人数实在不足,下官实在是分身乏术啊!”知州连连向谢沉霜告罪。
谢沉霜进城时也目睹了蜀城的现状,便知知州并未推诿,是真的调派不出人手来了,便并未责怪知州,而是起身道:“我去城中各处看看。”
谢沉霜初入蜀城,对各处都不熟悉,知州请缨作陪。
出了府衙后,谢沉霜一路往前走一面询问,待走到一处富丽堂皇的宅子前,谢沉霜抬眸,便看见了黑底的匾额上,笔法遒劲写着谭府两个大字。
见谢沉霜停下了,知州便道:“回大人,这是蜀地首富谭老爷的府上。”
“我曾在上京听过,有位谭夫人以女流之身出海经商?”
“不错,正是这位谭夫人。”知州作为蜀地的父母官,说到谭家颇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话不自觉便多了起来,“这位谭夫人不但十分有经商头脑,为人还十分乐善好施,此次发生地动后,她不仅设粥棚施粥,还放话下去,说城中哪家粮行若干抬价,便是与谭家做对,日后谭家生意绝不与奸商合作。谭夫人这话一出,城中的商铺都乖乖的按平日的粮价售卖。”
“谭夫人此举,确实是令人钦佩。”谢沉霜淡淡说了句,步履不停继续查看城中的情况。
谢沉霜刚走没一会儿,一群人呼啦从府中出来。打头的是位面容干练的妇人,那妇人一面下台阶,一面冲身后的人,道:“你们不必跟着我,都按我刚才交代的去做。”
说完,那妇人只带了一个侍女,便步履匆匆走了。
这妇人不是旁人,正是刚才蜀地知州口中的谭夫人。
谭家下人自是知道自家夫人的能耐,听到谭夫人这么说,当即便各自去做各自的事了。而谭夫人此番出门,先是去了趟谭家的粮行,查了一下铺子里的存粮,眉头皱了皱,问掌柜:“你去信问问徐三,他那边的粮买的如何了?”
掌柜的应了,旋即又道:“夫人,听说朝廷派来赈灾的官员已经道了,要不咱们先观望观望?”
说到底,谭家是做生意的,不是开善堂的。如今既有朝廷兜底,他们便就不必这般冲在最前面了。谭夫人颔首:“行,但徐三那边还是要问。”
从粮行出来之后,谭夫人本打算去趟药铺的。结果马车刚行到街上,就见一个老妪倒在地上。谭夫人二话不说便要将那老妪扶起来,身后却蓦的传来一道娇喝声:“先别动!”
谭夫人回头,就见一个眉眼清秀的少年,快步跑过来,蹲下来娴熟为这老妪看诊。
叶蓁为老妪诊过脉,发现这老妪是哀伤过度晕过去的。原本青羽是跟着叶蓁的,但这里的伤员实在太多了,医者压根不够,叶蓁便将青羽打发去帮忙救人了。
眼下叶蓁一个人将这老妪弄不过去,只能向谭夫人求助:“这位夫人,可否劳烦你帮个忙,将这位阿婆送去医棚里?”
谭夫人在外行走多年,一眼就看出来,面前这个眉眼清秀的少年是位女子。这世道,会医术的女子可是凤毛麟角,更别说在这种时候来蜀地救人的女大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