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14)
说到此处,戚蓉顿住。
谢博仁拧了拧眉,接话道:“王家不是那种目光短浅之人,明日我再同王家人说。”
自古婚姻之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谢沉霜他们这种世家子弟,他们的婚事更像是一场家族势力联姻,他们没有选择和说不的权利。
戚蓉与谢博仁,三言两语便将此事定下了。戚蓉道:“好,那此事就有劳……”
“母亲,叔父。”谢沉霜突然开口。
戚蓉和谢博仁看过来。
堂中灯火煌煌,一身雪衣的谢沉霜,一撩衣袍跪下,声色朗润坚定:“母亲,叔父,这门婚事,我不愿意。”
戚蓉愣住。
从小到大,谢沉霜一贯懂事,对于长辈的安排,从未拒绝反驳过,这是第一次。
谢博仁也愣住了。不过谢沉霜是他看着长大的,他自认足够了解谢沉霜,便蹙眉问:“这门婚事有何不妥之处?”
难不成王家有什么问题?
世族大家之间议亲,向来只论利益,不论其他。若王家当真有问题,那谢博仁就要重新考虑这门婚事了。
却不想,谢沉霜垂下眼睫,轻声答:“这门婚事很好,只是我已心有所属。”
这话一出,满室皆惊。
谢博仁愣了愣,心里已经有种不详的预感了,但他仍问:“是哪家姑娘?”
“她非世家女。”
“嗡——”
谢博仁脑袋里的那根弦断了。
在得知谢沉霜想娶的是一个乡野孤女时,谢博仁脸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戚蓉亦是一脸的惊诧,不过她没有谢博仁反应那么大。
顿了须臾,戚蓉开口:“是她以救命之恩要挟,要你娶她的?”
谢博仁看向谢沉霜。
谢沉霜道:“不是,是我想娶她。”
谢博仁一掌拍在桌子上,怒不可遏反对:“不可能!我们谢家是簪缨世家之首,断不可能让一个乡野孤女进门。”
“可是叔父,”谢沉霜归的笔直,神色坚定,“我是一定要娶她的。”
“你魔怔了不成!”谢博仁蹭的一下站起来,指着谢沉霜,怒形于色。
戚蓉一脸愁色。
若是谢灵岚,她还能骂上几句,逼着他给谢博仁道歉,但谢沉霜不行。
谢沉霜从小就是家族翘楚,一直都是被当做谢家未来家主培养的。这些年,谢沉霜也做的很好。他冷静自持,从未忤逆拒绝过长辈的安排,这是第一次。
看着跪在地上的谢沉霜,戚蓉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太了解谢沉霜了——面上看着温温润润的,十分好说话,可一旦执拗起来,没人劝得动。
见谢博仁也被气的不轻,戚蓉只好从中调停:“既然大郎中意那姑娘,不如这样,待王家嫡女过门后,再选个好日子,纳了那个姑娘,可好?”
虽说那姑娘身份卑微,但看在谢沉霜非她不可非份上,勉强纳她做个妾,也不是不可以。
谢博仁虽面色不虞,但勉强也同意了。
谢沉霜不同意,他道:“我要娶她为妻。”
他答应过她,所以要说到做到。
这话一出,厅堂里顿时一片死寂。
第10章 说媒
◎你说你想要嫁个什么样的人,我帮你找。◎
叶蓁回到春水村之后,日子一如往昔。
只是在院中独坐,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廊下窗边时,她还是会不可避免的怔愣出神。
与谢沉霜相处的那三个月,美好的像一场黄梁绮梦,如今梦醒了,她也该面对现实了。
“嘭——”
院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撞开。
叶蓁吓了一跳,她转头,就见春芽哭着跑进来。
“叶姐姐,你快去看看,我娘她又不好了。”
叶蓁放下药筐,当即便要跟春芽去,但刚跑了两步,又想起一件事来,她忙折返回去,从箱笼里取出一块包好的帕子,打开见里面的东西还在之后,叶蓁才揣着它急急出门。
春芽和春花是亲姐妹,自从春花没了之后,她娘的身子就不大好了。再加上前段时间农忙,她娘不听劝,非要到地里去帮忙。她娘本身身子不好,再加上这么一累,农忙完之后,就直接躺下起不来了。
叶蓁过去时,春花娘已是出气多进去少了,屋里还围了不少人。
“不要围在屋里,都先出去,我要开始施针了。”
众人听到这话,纷纷退了出去。
叶蓁一面给春花娘施针,一面同春芽道:“把那个帕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两根参须,让你娘含在嘴里。”
这参须还是谢沉霜在的时候,叶蓁买给他的,如今只剩下一点点了,眼下刚好能救个急。
叶蓁施针过后,春花娘终于睁开了眼睛。
一众孩子全都跪到了床前,争先恐后叫着娘。
叶蓁偷偷同春花爹道:“有什么话,尽快说吧。”
春花娘已是油尽灯枯,她也无能为力了。
春花爹老实巴交的庄稼汉,闻言身子猛地一颤,顿时红了眼。不过前几日,叶蓁便私下同他说过,春花娘时日无多了,让他该准备就准备起来,所以他也早有心理准备。
春花爹用手背飞快抹了下眼睛,然后走过去,握住春花娘枯瘦的手,哽咽道:“臭婆娘,有什么话,你说,我跟孩子们都听着。”
“不要走,你们大姐的路,鸡窝里飞不出凤凰,人要知命,知道吗?”春花娘嗬哧嗬哧喘着粗气,目光死死盯着床边的女儿们,生怕她们中,有谁再走大女儿的老路。
春芽姐妹几个哭着点头。
春花爹也道:“臭婆娘,你放心,她们谁敢学她们大姐,我就打断她的腿。”
春花娘艰难点点头,蓦的又伸出一只手,朝虚无的空气里探去,嘴上骂道:“春花啊,你这个死丫头,让你不听娘的、不听娘的……”
话还没说完,干瘪枯瘦的手跌回被面上,睁大的眼珠子瞬间不动了,只有眼角流下一滴泪。
“娘!”屋内顿时响起痛哭声。
叶蓁走出去,等在外面的邻居们,纷纷看过来,叶蓁闭了闭眼睛,轻轻颔首,不少人瞬间便红了眼眶。
春水村虽然平日里鸡飞狗跳不断,但遇到谁家有红白喜事,村里人都会热心帮忙。
春花娘的后事办的很体面,春花爹请唢呐吹了三天,在第四天晨雾还未散去时,村里人一路送春花娘出村安葬。
那天叶蓁也去了。
春花娘没和春花葬在一起。村子里的习俗是,出嫁的女儿,不能葬在娘家的祖坟里,那样会坏了娘家的运道,所以春花是孤零零葬在山坡上的。
为春花娘送葬时,叶蓁独自去看了春花。
春花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她有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笑起来时,会露出两个小虎牙。虽然个子小小的,但却十分能干,除了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之外,她还会绣花打猪草,闲暇时还会跟叶蓁一起上山挖草药。
可那个心灵手巧的姑娘,如今却成了一座孤坟,还是一座连墓碑都没有的孤坟。
而这一切,是因为一个春日的早晨。
早起的农家女,背着竹篓于晨雾蔼蔼中,唱着山歌去田陇上摘桑叶。在路上遇见了打马游玩的富家公子,富家公子对她一见倾心,将其带回家中做妾。
农家女以为,这是一场爱情的邂逅,却殊不知这是她凋零的开端。
半年后,富家公子派人将春花送回来时,春花已经疯了。
无人知道,这半年里,春花经历过了什么。
等她被送回来时,她的脸毁了,曾经貌美活泼的姑娘,变得疯癫痴傻起来,成了人人都可诱骗欺辱的对象。
后来,春花死在了一个深夜里,一尸两命,无人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叶蓁蹲下来,将上山时采的花,放在春花坟前。
“哎呦,你怎么来这儿了?快走快走!”四婶看见叶蓁,不由分说将她拉走。
送葬返回村里后,众人去春花家里吃过午饭后,这才各自散去。四婶与叶蓁一道回家,路上四婶问:“叶蓁,你跟四婶说句实话,你是不是还想着先前那个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