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潮湿不宜私奔(25)
在易思违联系她以前,她能自由支配这个暑假。要去做些什么?吃点好吃的,喝些冰饮好了。四处逛逛也不错。莫乌莉觉得有点没劲。
走运的是,之后几天都下雨。她有了不出去的理由。
莫乌莉坐在酒店床上,用英语口语课打发时间。她伸直了腿,把脚放在雨折射的光里。下雨时天暗,雨水的影子灰蒙蒙的,和窗户玻璃的光一起,笼罩着女生纤瘦的脚背。
雨停了,之后的天气预报都不再是下雨的标志。易思违打给莫乌莉是晚上,他问她去不去散步。
她眼睁睁看着雨变小,才消失,他就打了过来,仿佛一直等着这一刻。这时机很巧妙,连她都有点糊涂了,到底是雨停了他才打来,还是他打来雨才停下。
莫乌莉带着包出去。
下过雨后,城市不会立刻人热闹起来,仍然冷冷清清的。
两个人才碰面,就都注意到同一件事,同时笑起来。
易思违说:“穿了一个颜色啊。”
莫乌莉说:“是的呢。”
平时出去玩,他打扮都挺花哨的。易思违穿了白色的衬衫,这不常见。
往常她的时尚是黑色和灰色。莫乌莉穿了白色的连衣裙,这也不常见。
包括他们和彼此的脸庞在内,整个世界都是青色的。两个人笑着走在一起,风轻轻松松就将轻薄宽松的衣摆吹起。
莫乌莉说:“天气可真不好啊。”
易思违说:“衣服都只能晾在家里了。”
“你自己做家务?”
“我一个人住。”他很随意地说了自己的情况。
“什么意思?你搬出家了吗?”
“我高中就一个人住。我爸妈分开了,去他们那里很尴尬。本来是我外公外婆照顾我,但是之前外公动了手术。”
这是莫乌莉没有听说过的消息,又或许,只是他没对别人说过。
易思违说:“我是跟着老人家长大的。”
她很轻声地回答:“我也是……”
他留意到了:“你也是?”
“嗯,”莫乌莉说了本不打算说的话,“我是跟着爷爷奶奶,我爸的爸爸妈妈。”
“你父母也分开了吗?”
“那倒没有。”有必要坦白这些吗?莫乌莉没能得出结论,所以含糊其辞,“我现在和叔叔家一起,跟他们断绝关系了。”
易思违感到新鲜,这是他不了解的事:“现代,人也可以和父母断绝关系吗?”
“法律上不能,只是一种说法啦,我跟他们没关系了。”莫乌莉忍不住笑了,“他们过得幸福,我不会去分一杯羹,他们遭遇不好的事,我也不会伤心。就是这样。”
她想把话题从自己身上绕开:“那你的妹妹呢?”她知道,他是有两个妹妹的。
“她们在我爸爸那边。最小那个不是我妈妈生的,但我大妹跟他们很合得来。我太不合群了。”
莫乌莉觉得很奇怪:“你不合群?”
“嗯。”易思违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讲笑话我都听不懂,吃饭也是。”
她差点将“我也是”脱口而出。刚到叔叔婶婶家时,莫乌莉经常说错话或做错事。莫星云是个趾高气扬的小孩,所以很爱奚落她。那时候,她也曾这么想。
莫乌莉说:“出去玩的时候,拍照是不是会很尴尬。”
他回答:“是!”
果然会有同感,她若有若无地笑了:“只要是拍合影,加到哪一组里都很怪。”
“出去吃麦当劳,我会不知道点什么。要是我说了很贵的,气氛就会很尴尬。大人不想答应,但是也不好拒绝。”
“对的。”她认同,“所以我都等别人点了再点。”
他们经过便利店,易思违去里面买喝的。他进了门,让她在外面等他。莫乌莉站在店外,雨棚还在排水,积累的雨水源源不绝,从房顶落到地下的凹槽里。
手臂上的包有点沉,她用力向肩上掂。
路边有小孩在玩耍,恐怕是店家的孩子,也不去其他地方。男孩子们抓着新生的小猫,小小只,一只手就能握住,你追我抢,都想接过去。猫在哀鸣,莫乌莉不看他们,也没有去阻止,只是默默翻出香烟,又从烟盒里拿出打火机。
拿猫的孩子举起手臂,到处跑来跑去,宛如在篮球场上护住球。其他孩子围追堵截,逼得他无处可去。
眼看只供自己把玩的畜生要被抢走,小男孩一时情急,直直将猫往路边扔。
那一侧是马路。
车川流不息。猫被扔在道路中间,微弱地叫着,翻腾着站起,想往前走,一辆车飞驰而过,吓得它后退。后面也有车。猫还小,也跳不动。
莫乌莉注视这一幕的发生。孩子们不会在意猫的生死,虽然惊慌,但车流的危险令人印象更深刻。
没点燃的香烟从指间坠落。她站起来,像是着了魔,往车流当中走过去。车流湍急,莫乌莉感觉不到恐惧,直直地往前走。她单手捞起猫,屡次三番,车几乎都是擦身而过。车笛声震耳欲聋。
她被抓住了手臂。
好痛。
手臂特别痛,因为攥住她的人很用力。易思违太粗暴了,把她拽到身前,跟他一起往回走。太痛了,像是要脱臼似的。心脏在疼痛的强迫下悸动,莫乌莉抬眼看向他。他近在咫尺,可是神情异常冷漠,透着淡淡的厌烦。
他把她拽到人行道上,用力甩开。
莫乌莉随着惯性向前,踉踉跄跄,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现在的易思违不是小动物,而是那个“操翻全世界”的他。他问得简明扼要:“你干什么?”
莫乌莉平复了一下心跳,舒缓地呼吸:“我没注意到。”
“会死的。”他的声音缓和了。
“嗯。”她笑了笑,“是啊。吓死我了,刚才。”
莫乌莉把猫放下来。她不是小动物保护协会的成员,学校有人喂养流浪动物,她完全没兴趣,反而会在心里泼凉水,让它们瞎繁衍可不是保护。她只是被那一幕冲击到了,被冒险的冲动驱使了。
他和她都变回原来的样子,继续边聊天边散步。
刚才拉拽中,莫乌莉的包带断了。她想缠上,可怎么都系不上。易思违干脆接过,抱在手里。里面硬邦邦的,有点沉。莫乌莉笑着打趣他:“很重吧?背不动就还给我吧。”
易思违带她去了河岸。
河边堤岸上有一处公园,水位平稳时,人们可以去下面休息。水位上涨,公园也随之淹没。最近多雨,水向上泛,却也没那么夸张。树孤单地伫立,石头做的路障冒出顶端,公园长椅只露出座椅和半条腿,到处都是灰蒙蒙的蓝色。
易思违走下台阶,径自闯进去。
水没到他小腿,黑色的裤脚看不出打湿与否。他转过身,看到莫乌莉也走下来。她踏入水中,和他一起往前走。
河风凉爽,露骨地碾过身体。衣服与头发像旗帜,被吹得连连打颤。易思违走在前面,莫乌莉跟在他身后。路不好走,他低着头,她却望着他的背影。
莫乌莉说:“易思违。”
易思违回应:“怎么了?”
“问你一件事。”
“你说。”
交谈像被风砍断,每个人的话都很简短。
莫乌莉问:“你知道会死,那你还过来拉我?”
这算什么问题。
他说:“你要注意安全。吃东西要注意保质期,遇到刀子要走远,过马路要看车。”
她追问:“你为什么要来拉我呢?”
男女关系,易思违认为男生应该先表白。他本来就做了这种准备,喝会儿饮料,看看河景,聊聊天,然后顺其自然地提出。没有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没买到饮料,对她动了手,河还涨水了。
易思违乱蒙答案,就像考试时碰运气,先填上空再说。他说:“我喜欢你所以愿意去死?”
他喜欢她。
愿意为了她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