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连晚饭想吃顿肉都要被林万祥骂好几天，身上的衣服也大多都是林万祥从垃圾堆里捡来的，随便洗一洗就给他穿上，后来还是街坊邻居实在看不下去，有时候会拿家里一些用不着的衣服给他救济。

上了小学之后，他大多时间都在司家，林万祥乐得清闲，干脆管也不管他，除了给他交交学费，基本不会给他花钱。长大之后离开家，他拿着奖学金和任务补贴就能养活自己，更是没花过林万祥一分一毛。所以在他心里，林万祥虽然是他血缘上的爷爷，但他实在没有从他那里得到过什么温暖。

“你确定他是把这些东西都给我了？”

林应钦仍有些不太确定地问岑朗。

岑朗笑笑：“当然，身份证号不是也对得上吗？”

见林应钦像是一直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一直看在眼里的司家铭温声开口道：“阿钦，你爷爷这个人脾气是坏了点，但他这几年其实也很后悔。去年他中风的时候我来看他，他是亲口跟我说过，以后这林家的东西都会留给你，算是对你的一点补偿。”

林茂一听，立刻恍然大悟地指了指司家铭：“哦我明白了~我说这老爷子古板得很，怎么还知道找什么律师！就是你怂恿他的吧？！”

司家铭也不避讳，大方承认道：“对，就是我建议他去找律师的，怎么样？你还真当老爷子不知道你们家的那点心思？”

“司家铭，你……”

林茂戳戳点点，气得脸都白了。

半晌，才憋出一句：“你有病吧！”

之后，一甩袖子愤愤而去。

他出去的时候骂骂咧咧，不到多时，林万祥将遗产全数留给孙子的事就闹得整个梧桐巷都知道了。

岑朗走后，林应钦和司家三口人继续在老宅里收拾。

眼见着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司家铭有些担心地抬手看了看表。

“那个阿柠啊……”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司柠一眼，犹犹豫豫地问道：“你……晚上是想吃鱼还是吃虾？”

司柠愣了一下。

也不记得是有多少年了，她好久都没听司家铭这样喊过她。

那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却又让她愧疚。

她眼头一热，立刻垂下头去，淡淡道：“随便吧。”

司家铭眸光一暗，有些局促地点了点头:“行，那我看着买。你们先收拾着，我先去趟菜场，再晚了就没什么东西卖了。”

说完，他转头就准备出门。

司柠连忙叫住他：“哎，要不别做了。”

司家铭身子一顿，眉目间顿时爬满了失望，好像连皱纹都多了几道。

“要不出去吃吧，你今天忙进忙出的也累了一天了，别做了。”

司柠的眼神仍是有些闪躲，语气却比之前温和了许多。

司家铭站在原地半晌，眼眶渐渐有些发红。

那张阴郁的脸上，终于久违地有了些笑容。

“没事，没事……我不累，一会儿就买回来了。”

他说着便加快速度系好围巾出门，不一会儿，三人就听到楼下传来小电驴匆匆远去的马达声。

最终，司家铭鱼也买了，虾也买了，四菜一汤，做了满满当当一桌子菜。

等司柠他们几人进来，屋子里已经飘着浓浓的菜香。

“哇塞，今天是国宴啊。”

司曜羡慕嫉妒恨地朝桌子上瞥了几眼，酸溜溜道：“我就说吧，爸就是偏心我姐。”

“你上辈子是个醋坛子吧，连你自己姐姐的醋也要吃？”

林应钦斜他一眼，回头去看司柠时，才发现她还有些局促地站在玄关处。

司曜也看到了，立刻走回去将司柠一把拉进来，“怎么回事，自己家还讲客气呢？”

这屋子一点也没变，还和她离开时一样。

甚至，连她卧室里的隔断都没拆。

司柠还记得，当初司曜吵着闹着想要自己的“私人空间”，司家铭也考虑到司柠毕竟是个女孩子，于是自己动手给他们的房间做了个隔断。

之前司曜总说她的房间还是老样子，她只是笑笑，也没当回事。

但此时此刻，她看到自己的床和书桌还摆在原地，还有那已经样式过时的衣柜，墙上已经卷边的明星海报，甚至是当年没来得及摘下的那一串贝壳风铃，都像是在一直等着她回来。

她怔怔站在门口，鼻头一酸，憋了许久，却还是忍不住掉下泪来。

司家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厨房出来的，只是她一转身，他便站在那儿看着她。

这么细细一看，他头上已有了不少白发，脸上也不知何时布满了皱纹。

原来在她独自懊恼之时，他也在独自走向苍老。

“爸……”

只这一声，司柠已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司家铭连忙上前拍拍她的背，嘴巴张了张，却也是没说出半个字。

好一会儿，他才红着眼睛朝她挤出一个笑，温声道：“吃饭吧，就当今天是你生日。”

原来，司家铭在买菜回来的路上还特意去买了个蛋糕。

虽然这小城市里的东西远不如江临的精致，但吃在嘴里，却像是比江临的更甜。

晚饭过后，司家铭问司柠：“今晚就在这睡吧？”

见司柠点点头，他立刻松了口气，又看看司曜和林应钦：“那你们……”

司曜一个激灵，立刻把林应钦往门口一推，“他当然回去睡啊！你看他现在人高马大的，难道还和我姐一个房间？！”

“……”

林应钦幽幽斜他一眼，转头对司家铭笑了笑：“我回去睡。”

司家铭点头笑笑，“也是，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再和你姐姐一起住也不合适。时间不早了，你这两天辛苦，早点回去睡吧。”

“对~早点回去睡吧~”

司曜幸灾乐祸地朝林应钦挑挑眉毛，阴阳怪气地附和着。

林应钦都懒得理他，只又和司家铭打了声招呼，之后便拿起包准备出门。

刚走了几步，他像是突然又想起来什么，停下来转身看向司柠：“哦对了姐姐，你刚刚不是说吃多了想消消食？”

司柠一愣。

她什么时候说了？她怎么不记得？

她疑惑地盯着林应钦，就见他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好像是在朝她疯狂暗示。

“哦……哦对……”

她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连忙也从沙发上站起来，还作势揉了揉肚子，“是有点吃太饱了……爸，我出去走走，顺便送送阿钦。”

“行，注意安全啊。”

这两人从小玩到大，也没什么奇怪的。

司家铭自然是不在意，挽起袖子就去厨房洗碗了。

倒是司曜又在那里叽叽歪歪：“送什么送？这么几步路是能迷路啊？”

“你怎么这么多事？”

司柠狠狠瞪他一眼，见林应钦还在门口等着，连忙穿了外套也跟着出去。

两人刚走到楼下，林应钦的手已经迫不及待抓住她的塞到自己口袋，像是刚刚偷来什么宝贝。

司柠吓得赶紧看了看四周，还好现在天气冷外面都没什么人，她这才放心地任他牵住。

两人的手在衣服口袋里紧扣着，衣服时不时碰到一块儿，发出呲呲的摩擦声。

“冷不冷？”

林应钦问她，又在她手背搓了搓。

大雨过后的天气总是清爽，空气里都是草木的味道。

男人的掌心有些粗粝却温暖，令人一触碰到就不想放开。

司柠摇了摇头，接着又想起刚刚司曜的反应，后知后觉有点担心。

他这个弟弟虽然有点虎，但脑子其实还是转的挺快的。而且之前听说林应钦跟她表白被拒，他还特意打电话称赞她“干得漂亮”，搞得她当时不知道是欣慰还是该把这个缺心眼的打一顿。

这要是被这个人知道他们在一起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疯？

她有些忧虑地看向林应钦，“你胆子怎么这么大？也不怕被阿曜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