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126)
“你不说,我就不问,反正你总有自己的理由。”
时易停顿数秒,低声道:“我是欠我妈的钱,现在攒够了,燕城这家民宿开业稳定后,我确实有别的打算,但现在还没有想清楚,到时候会告诉你。”
后面的话辛念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满脑子都是那句——“我是欠我妈的钱。”
她一时间没有消化这些信息,慢吞吞地重复,“欠……你妈妈的钱?”
“嗯,很早之前的事了。”
“很多吗?”
“很多。”
“那……有时间期限吗?”
“没有。”
辛念记得时易告诉过自己,他爸爸以前会打老婆,后来她便离开了这个家,但其中种种细节,她并不清楚。
“你妈妈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我们几乎从不见面。”
辛念把下巴搁在时易的肩颈上,用紧紧拥抱表达心疼。
时易忽然道:“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
“我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才向你坦白这件事。”时易笑了,笑意中带着不屑一顾地猖狂,“以前还有别人追你,我就在想,哪怕我是个欠了一屁股债的穷小子,你也得是我的,反正我又不会让你吃苦。”
“我从来没有想过跟别人在一起。”辛念闷闷地回答。
时易轻轻抚摸她的头发,耳语道:“等这一切结束后,我会把我以前的故事都告诉你。”
“好呀。”
*
辛念站在厨房给赵晓佳打下手,李霄权站在另一边洗杯子。
瘦猴经过门口十多次,探头进来,见没人顾得上理他,又出去,最后随便找了个问题,“辛念,易哥呢?”
“去机场了。”
“哦。”
瘦猴瞟了赵晓佳好几眼,搓搓手心,最后还是出去了。昨天听易哥提起,说李霄权和赵晓佳在这个月上旬已经前后脚向他提出了离开民宿,打算开业结束一个月后就离开。
时易自己就自由惯了,从不挽留任何一个人,但他依旧提前告诉瘦猴,以免他到时候一时难以接受。
现在还早,店里没有客人,瘦猴蹲在后院的墙角捂着脸。
人家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瘦猴忍不住的时候还是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发泄一场。
他不明白,当初大家一穷二白的时候都能在一起奋斗,经常忙得吃不上热饭,有时候靠着面包充饥,三个大男人成天挤在一间小屋子里闷头大睡……怎么如今日子好了,却一个个都要离开了。
他现在基本已经可以平静地接受赵晓佳永远不会喜欢自己的事实,但是他不愿意相信,自己当场珍宝一样的友谊和回忆也能被他们如此轻轻地放下……好像这些东西只有他念念不忘……瘦猴没法接受。
人或许都是想要往前走的,他知道,但理解不了。
他恨不得一辈子跟三两好朋友待在一起,谁也不离开谁,若是没法跟喜欢的女孩儿在一起,那就当永远的朋友,起码能天天见到,这样不好吗?
他恐惧别离抗拒改变,就像当初他从未想过要离开五金街一样。
瘦猴捏着拳头,狠狠地砸在墙上。
他蹭着湿润的眼角,准备回去洗个脸,收拾好心情接待客人。
缓慢地站起身,忽然感到旁边有道黑影,他迅速扭过头,大喝一声,“谁啊?”
民宿后面是一条宽阔的小河,小河清澈又湍急,两侧由低矮的树木包围,高度适合藏人,但走过去却避免不了沙沙声。瘦猴的心情正巧不好,发泄地又吼了一声,“问你话呢,你是干嘛的?”
那人一声不吭。
他边喊,边朝那边跑去。
一个头发油亮的男人正在加快步伐,所幸土壤松软,他跑不快。
瘦猴捡起一块石头,朝他砸去,“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他憋着一口气,忽然朝前扑去。
“哎呦!”
男人立刻倒在地上,痛苦地哀嚎。
瘦猴将他的两手钳制住,强迫他翻过身,大喝,“你是干什么的?”
“我……疼死我了!”男人被头发遮住大半张脸,呲牙咧嘴着。
瘦猴稍微松了点儿劲儿,“谁让你进来的?”
“我、我走错了。”时雨斜着眼睛,缓慢地认出这小子似乎跟时易是很多年的兄弟,更不敢露出真面目,咧着嘴道:“我是附近村子里头的人,见这边热闹,就想来看看……”
“快走,我们这正忙着!”
“知道了知道了。”时雨唉声叹气,“小伙子,那你快点放开我啊?”
瘦猴想了一下,又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时雨随手一指,“就那个树丛。”
瘦猴十分不耐烦,“别影响我们做生意,人员随意进出会影响客人的安全感,我们今天可是开业第一天,你别添乱!”
时雨连忙点头。
瘦猴又看了这人几眼,这觉得这人浑身黏腻,像是从烟酒中泡过一样,头发丝上浸满臭气,油黑的头发盖在挺直的鼻梁上,瘦猴本想将发丝挑起来,但他忽然觉得有些恶心,饶是如此,他还是没有离开。
瘦猴莫名觉得这人有些奇怪,浑身散发着不怀好意,他还想张口问什么,忽然听到赵晓佳走出来喊道:“瘦猴?你去哪里了?快来帮忙啊?”
他回头,松开男人的衣领,赶紧朗声回应道:“哎,知道了,这就来了!”
转头又恶狠狠地说:“别在这个地方鬼鬼祟祟地转悠了!听见没有?”
时雨推了他一把,敷衍道:“我现在就走。”
瘦猴一步三回头地回去了。
时雨对着地上吐了口痰,低声骂道:“……你算什么东西?”
他站起身,拍拍腿上的灰,一扭头,突然看见一双眼睛。
时雨怪叫着后退一步,“我靠!辛浩洋,你他妈来这儿装鬼来了?”
辛浩洋露出半个脑袋,阴测测地嘿嘿一笑,“今天原本是我毕业考试的日子,但我还是跟着你来这儿了,你来找我姐夫要干嘛?”
时雨厌恶他阴魂不散,上去便给了他一个巴掌,“滚蛋!叫谁姐夫呢,我来找我儿子,犯得着告诉你?”
辛浩洋的右脸火辣辣地疼,“你拿了我的钱,我为什么不能找你?”
时雨暴怒,要扬起手,却被辛浩洋挡了回去。
“那是我儿子的钱!”
“明明是我姐姐的钱!”
“现在在我手里就是我的钱!”
“你还给我!”
辛浩洋冲上去就要和他扭打起来,时雨不耐烦地给了他一脚,“蠢货,没见识的东西,那些破钱算什么,今天我要的是一笔大钱。”
辛浩洋收起手,“什么大钱?”
“当然是问时易去要。”
“你能要来?”
“废话,到时候我直接给你两万。”
辛浩洋吞咽了一下口水,“那快去要吧?”
“急什么?”时雨看了一眼天色,“还没到时间。”
他嘿嘿笑起来,“我们不如先玩点儿别的?”
“玩什么?”
时雨掀起自己的皮大衣,从内兜里变戏法似的一小罐酒。
辛浩洋睁大眼睛,指着他的裤腰带,看着上头那明晃晃的东西被闪了眼睛,“这是什么?”
时雨一低头,笑起来,“刀啊,傻了?”
“你带刀做什么?”
“当然有用了。”
他将那巴掌大的小酒瓶打开,“来一口?”
辛浩洋露出一个不太信任的表情。
时雨不再搭理他,自顾自地仰脖灌了一大口,“真爽呐,这是洋酒,你爹在家没喝过吧?”
“真的这么好喝?”
“你尝尝?”
辛浩洋接过,正打算试探性地小酌一口,没想到时雨讥讽道:“你他妈到底是不是男人?男人哪有这么喝酒的?”
“那怎么喝?”
“仰头喝!给老子干了!”
第97章 一把刀(下)
辛浩洋喝了一大口, 犹豫着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