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甜(26)
伸着腿, 坐姿大大咧咧,书包扔在旁边。
江予归坐在一台石阶上, 手随意撑在两侧, 一截清瘦的手腕从校服袖口露出。
他的左左右右都坐了人,那一团人闹哄哄的,不知道在谈论什么有意思的事,脸上还洋溢着别样的兴奋之色。
江予归正漫不经心地听着周围人说话, 唇角挂着笑, 但并没有加入讨论。
中途, 佟可可拉着于舒言还有另一个女生去了趟卫生间,正巧从他们后方路过。
隔着一堵石屏风,那些男生并没有看到她们,但几句话飘到耳边。
“靠,昨晚下了个欧美的,极品啊那身材。”卢一聪嗓门最大,正眉飞色舞跟所有人比划着。
立马有人附和:“还是亚洲的带劲,之前搞到了部欧洲那边的,就看了两眼,没意思。”
随即又是一阵嘿嘿嘿的笑声。
“这些男生一天到晚凑一块就知道讨论这个。”另外那个女生不屑地嗤了一声。
这时,听到有人问江予归:“江哥,你觉得呢?”
听到这个问话,那个女生哼了一声:“江予归才不会跟他们谈论这些呢。”
于舒言没说话,但她觉得,江予归会。
果然,很快听到江予归的声音:“我喜欢日本的。”
那个女生:“......”
“男生都是下半身动物!”佟可可嘁了一声,对那个女生把江予归当正人君子单拎出来这个行为嗤之以鼻,“不管成绩再好都一样,满脑子黄色废料。”
于舒言沉默着没接话。
之前她所在的那个县城中学也是,班上有男生还会去租录音带来看,经常就堂而皇之地在教室讨论,有时候还会冲着路过的女生吹口哨。
但这一点,江予归不会。
突然,从前方跑来个同班的男生,边喘边冲那群人挥手,看起来很急切的样子。
“不好了,宋晓茵她们被、被几个混混缠上了!”
声音很大,传到了凉亭这边。
于舒言一惊。
几个女生都同时看向那边。
江予归站起身:“哪里?”
“森林东面有条小路那里,她们估计打算去爬山。那群人本来是借口问路的,结果搭上话就不走了......”
江予归闻言,立即朝着东边跑去。
那几个男生都跟了过去。
于舒言在原地呆了一瞬,突然手被佟可可抓住。
“哎?”她踉跄了几步。
佟可可拽着她跟着跑:“快,我们也去看看。”
于舒言被她扯着,踩在湿软的草地上,裤腿边很快溅上了泥点儿。
前面那帮男生跑得很快,于舒言第一次见到江予归跑步速度那么快。
相比起来,他体测时简直就是在划水。
很快她们便跟不上了,被落下了一段距离。
后面直接连他们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佟可可和于舒言渐渐因为体力不支慢了下来,喘息着休息了一分钟,开始到处找人。
这一片是森林公园,但因为今天早上天气不好,所以现在没什么人。
远处的黛山飘渺着未散的白色水雾,层层密林在其中若隐若现。她们在森林公园环山路上转了几圈,四处张望,也不见班上同学的踪影。
佟可可停下来给卢一聪拨了个电话,没有人接。
听到话筒另一边嘟嘟的长音,于舒言咬了下嘴唇。
心砰砰跳得很快,莫名感到一阵担忧。
她问:“我们要报警么?”
“啊,这么严重么?”佟可可惊了。
于舒言一时也不清楚:“那...他们会打起来么?”
“咳,不会,想什么呢。”佟可可挥了下手,“江予归他们只会因为打球抢地盘跟人打架,不会因为女生的。”
于舒言没有说话。
“走吧,我们再找找,说不定等找到他们都完满解决好了。”
两人沿着一处小径往森林里走了一段距离,突然看到前方围着不少人。
于舒言认出一截校服,是他们班上的!
她急忙跑过去,步伐很急,佟可可在后面叫她也没有听到。
然后不顾一切地往人群里钻,直到最里面。
先是一片沾了血迹的落叶,于舒言目光一顿,整个人呆住。
然后视线缓缓向前游移......
泥地上也有血,石头上,树叶上,都有。
江予归身上也有血。衣服上,裤子上,都是。
他保持着站姿,面色平静,只是右手按在另一只手的胳膊上,有血从他的指缝间渗出来。
她不知道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周围有四名黄毛青年倒在地上,看起来比他狼狈百倍。
卢一聪在旁边焦急地打着电话,不停地踱步。
宋晓茵和几个女生已经退到了人群外围,站在一棵树干旁边,脸色也是惨白的。
很快,警笛声响起,闪动的红色灯光晃过树林。
几名警察迅速控制了局面,随后救护车也很快赶到了。
于舒言一直站在原地,看到江予归上了救护车,又看到那扇车门合上。
这次的团日活动被迫终止,最后是学委许阳站出来安排大巴将同学们先行送回去。
于舒言回到家里,一整晚都坐立不安,抓着手机不停地刷着班级群,想获得任何一丝关于江予归的消息。
晚上九点过,卢一聪在群里说话了,告诉大家江予归没什么大碍,手臂唯一一处伤口及时缝合了,现在已经从医院出来了。
一时间班里好多同学都冒了出来。
于舒言这才发现,不只是自己在等他的消息,几乎所有人都在。
同学们七嘴八舌问询着更多的细节,卢一聪宽慰大家说不要担心,11班的荣誉没有丢,江予归赤手空拳,对方如果不是对方突然动刀根本不会受伤。最后他还制服了对方,以一换四,这波不亏。
这番话引来了班里同学更强烈的谴责,纷纷说他没心没肺,还能这样比?
呀呀呀,手机只有99%的电了,看不了消息了。卢一聪扔下一句就消失了。
班级群又安静下来。
第二天到学校,于舒言一走进后门就顿住了。
她惊异地看到江予归已经坐在位子上了,正一脚踏在前面的横梁上,优哉游哉地跟一群男生聊天,只是搭在椅背上的左手臂上包扎着白色的绷带。
绷带的范围不小,覆盖了一大半的小臂。
不知道那道伤口究竟有多长。
佟可可在于舒言后面进来,注意到她一直在看江予归的方向,趴在她肩膀道:“没事的,我私下问了卢一聪,现在只需要换药就行了,没有大碍的。而且他爷爷派了专业人士去处理这件事,是很强的刑事诉讼律师,那群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于舒言哦了一声,察觉到自己好像太明显了,收回视线朝座位走去。
大课间的时候,于舒言注意到,江予归去了医务室方向。
她听佟可可提过,他的伤口需要12小时换一次药。
她也站起身,一个人从后门出去。
校医务室。
处置间的门虚掩着,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缝隙。
于舒言站在门后,恰好能够看到里面。
房间有两张病床,外面那张空着,里面靠窗那张被一块白色的帘子挡住了。
江予归的身影轮廓模模糊糊地映在帘子上。
窗户是开着的,帘子的下摆飘来飘去,像是有水波纹在上面浮动。
忽地一阵风起,帘子被吹开一个很大的间隙,那层屏障从于舒言眼前掀开。
她看到江予归坐在病床上,看到他手臂上的纱布被揭开了,那道伤口直剌剌地闯进她的视野里。
很长,猩红色,有缝合的痕迹,像一只狰狞的蜈蚣。
于舒言眼睛睁大,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下一秒,帘子重新落下来,重新隔绝了她的视线。
这时,听到一阵脚步声,她急忙躲到了转角处的墙后。
是卢一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