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墨烟(34)
料理完小罪魁祸首,艾伦这才低头看向怀里的女孩,眼里霜雪顷刻便化尽,冷冽寒意也变成阳春暖光。
“慢点走,路上危险。”
声音温柔到极点,放开人时,不忘小小地掐一下女孩腰上软肉。
温雪瑰痒得缩了缩,赶紧逃离他的魔爪。
年轻的父母很快赶来,和他们道歉又道谢,然后大手牵小手,朝另一边走去。
温雪瑰站在原地没动,望着他们的背影,看了好一会。
“想什么呢?”
艾伦温声问她。
总不可能是在想未来小孩的名字吧。
等一下。
这倒是个好问题……如果未来她想生个小孩,叫什么名字比较好?
身旁的人正在脑袋里翻字典,温雪瑰却浑然不知,仍无言地看向远方。
暮色下,背影魁梧的男人背起男孩身上的小书包,女人半蹲下身,用超人水壶给小孩喂水喝。
她忽然鼻尖一酸。
“有点想我爸妈。”
她也不厚此薄彼,话匣子打开,又顺势说了一长串。
“还有我奶奶,我哥哥,我弟弟……我闺蜜,我助理……”
数了好一阵才停下,闷闷不乐地低下头,很小声地咕哝道:
“都怪那个人,害我不敢回家。”
艾伦唇际还带着浅笑,可闻言,眼眸稍稍低垂,唇上血色也渐渐地褪了下去。
良久,他还是问出那个,自己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
“……你很讨厌那个人?”
“嗯。”
温雪瑰答得不假思索。
也没留意艾伦的语气,便忿忿道:“自我成年起,讨厌了好几年。”
她越说越难受,音量也渐高:“明明之前一点风声都不往外露,为什么突然就要我——”
话音蓦地顿住,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糟糕,说漏嘴了。
本来想等事情解决再告诉他,这还八字没一撇呢,万一他追问原委怎么办?
艾伦没有追根究底。
天际烟霞翻涌,霓虹灯渐次亮起,街道也从复古典雅变得现代感十足。
男人如松如竹的身形立在暮光下,眉眼微敛,看不清眼里情绪几何。
良久,才没头没尾地又问了一句:
“那,你最讨厌他什么地方?”
当然是他跟大人们联合起来,拿婚约绑缚自己。
可这个不能说。
温雪瑰思考片刻,斩钉截铁开了口。
“他是个亲情淡漠的公子哥。”
好奇怪,自己明明没有在艾伦面前夸奖别的男人,为什么他显得有些难过?
可能是自己话语中,流露出跟这个男人关系匪浅的感觉,让他吃醋了?
艾伦倒确实挺爱吃醋的。
温雪瑰想起,他还在不知情的时候,介意过自己大哥。
她有点想笑,又觉得艾伦正在难过,笑起来不太合适,就去牵他的手,再踮起脚,亲一亲他的侧脸。
她柔声道:“我讨厌他,但喜欢你呀。你对你妈妈感情那么深,跟那种人完全不一样。”
“对了,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其他家里人。他们都是什么样的?”
女孩声音清糯,泉水般响在耳畔。
艾伦从肺腑间挤出一丝苦笑,连气都叹不出来。
就算他有罪,能不能换个方式惩罚他。
其他家里人……
除了那个便宜姑姑,他早就当他们死了。
女孩眼瞳清澈,望过来时带着粼粼雾水。
他愈发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唯余时间静默流淌。
好在,这份沉默并未持续多久,温雪瑰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这声音对他犹如天籁,对温雪瑰却无疑是催命的咒.音。
她浑身一凉,每个毛孔都极度抗拒接这个电话。
可是又不敢不接。
挣扎片刻,她悲壮地看了一眼艾伦,这才疾步走到街边。
结果看清号码,才长长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塌下来,满心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小梨?”
她又往回走:“怎么没发微信?我还以为是家里人的电话,吓死我了。”
“我发了啊,你没看见?”田梨嘻嘻一笑,“是不是忙着谈恋爱,都不看手机!”
“……”
温雪瑰走回艾伦身边,心虚地转移话题:“找我什么事?”
“那幅紫色鸢尾给你裱好了呀。你在酒店吗,我吃完饭给你带过去?”
温雪瑰仰头,看了看天色:“没事,我就在佛美附近,现在去找你。”
挂了电话,艾伦问:“要去拿画?重不重?”
“不重,就你上次看到的那幅。”温雪瑰比划了一下,“裱出来40×50,很轻巧。”
他颔首,又问:“一个人拿得动吗?”
“拿得动是拿得动——”
温雪瑰有点失落,伸出莹白指尖,轻扯他衣袖:“你不陪我去吗?”
为了遮住身上的红痕,她今天穿的是长袖长裤。
袖子是飘逸的喇叭口,抬手时,露出一小截皓月般的细腕。
抓的分明只是衣袖,他却觉得,心尖也被扯了一下。
艾伦狠了狠心,才继续道:“我回家一趟,拿点东西。”
顿了顿,又加重语气。
“晚点去找你。”
-
将温雪瑰送到门口,又看着她走进去,艾伦才转身离开。
但他并未回到自己的街区。
而是打了辆车,去奢侈品店铺云集的托纳波尼路。
这条街上的行人明显少了许多,路边停着十多辆显眼的大牌跑车。
目之所及,全是衣冠楚楚、轻声细语的男女,正悠闲地漫步。
艾伦给李钟发了个定位,走进店面设计最刁钻的H家。
他记得,温雪瑰的衣柜里有好几件这个牌子的衣服。
“欢迎光临——”
看清来人,柜姐的语调由热情变为失落。热情是因为客人长得很帅,失落则是因为,他穿得也太节俭了一些。
“这位先生,这里是H家。”
柜姐站在原地没动,爱莫能助地将品牌名又重复了一遍。
“嗯。”
艾伦垂眼,发出一个简单的意语音节。
他快速扫了一遍店内的货架,扬起下巴,指了指最显眼处,那串五克拉的彩宝项链。
柜姐露出惊恐的表情。几乎没人问过这一件的价格,因为它看起来就贵得令人发指。
“不好意思先生,这是我们特地邀请当代油画大师兰诺·罗恩设计的概念款典藏珠宝,全世界仅此一件……”
见这位俊美的客人连眉毛也没动一下,想要起到的震慑作用完全落空,柜姐不得不迟疑着说出下面的话:
“……因此它非常昂贵,价值相当于在米兰买下一栋私人庄园。”
“嗯。”
客人启唇,仍是那个简单的音节,言简意赅:“看一下。”
柜姐不得不去请示店长,全体店员聚在一起紧急开会,商议要不要为他取下这串项链。
“让他出示资产证明,或者找一位担保人。”最后店长拍板决定。
可还未等柜姐向艾伦转述这个决定,店门再次打开。
见到平时只有PPT上才会出现的人物时,柜姐们瞳孔地震——
分部总经理为什么会大驾光临?
金发碧眼的总经理率先进门,而后略一欠身,邀请身后的客人进入。
黑发黑眼的男人一袭高定西装,手戴名表,器宇轩昂地踏入店内。
没错。柜姐暗自想,虽然长相稍差一些,但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让店长不假思索为他取下项链。
可没过多久,所有柜姐都震惊地看见——
西装革履的男人径自走到艾伦身边。
然后,像个侍者般恭恭敬敬地弯下身,双手接过了他随意递来的外套。
柜姐:?
店长:?
“李钟。”艾伦眼皮未抬,“你来得太晚了。”
“是我的失职。”
李钟温声应下,又将艾伦那件还没他身上一颗纽扣贵的外套细细打理一番,谨慎地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