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纸星星(2)
姜墨起了兴趣,每天晚上做完作业就偷偷开着小台灯在被窝里折,一晚上几十个,最后加一起竟也有上千。
每个或黯淡无光或春心初萌的夜晚,把喜欢与忧愁一点一点折进星星,权当寄托。
回国前收拾行李,同住的北欧女孩好奇问这是什么。
姜墨回答她:“是一种很美好的愿望。”
女孩惊讶,兴奋追问是不是送给喜欢的男孩。
姜墨微笑,说不是,“邻居而已。”
没有送出去的心意,藏在心底就好。
......
A大是申城百年学府,是全国数一数二的高等院校,也是她奋斗过的目标。
明明离附中不远,可姜墨一次没进来过。
此刻站在学校门口,姜墨望着匾额上几个大字,好多事情在脑海里浮现,没曾想如今站在这里不是学生,而是以老师的身份。
暑假,但学校内还有不少学生,也有些刚锻炼完的老人和田径场上跑步踢球的身影。
大学和中学不同,当一个学校足够大,那么它就不仅仅是一个学校,而是一个小社会,容纳万象。
姜墨先到行政楼人事处入职,接待她的是名四十出头的男老师,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看着是专门为她一个人上的班。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男老师见怪不怪,“别把老师想那么好,我们这做行政的也得值班,事情多的时候整个部门都要加班,像刚放假7月那会还到外省去招了一批高层次人才,哎哟那几天真是忙得脚不沾地。”
男老师给她几张表,“像你们这种海外回来的零零散散还好,要不是学院里急着要人,我们都开学统一再办。”
姜墨闻言抬头,“社政学院急着要人?”
男老师说:“是,有个快退休的老教授突发心梗,住了两三个月院了,估计得提前退休,这上面少了个人,一层一层补,下面不缺一个?”
原来是这样,男老师话匣子打开,“不过你还是运气好,投到我们这里的简历不要太多,最后张教授挑了你的出来。”
男老师悠悠看她,眼神里含着抹你知我知的提点,“说到这,小姑娘你得好好感谢张教授,虽说不地道,但要不是他这病一场你哪有机会进来。”
姜墨温顺应下,“是,谢谢您提醒。”
办好手续,男老师没空带她去报道,再说这会学院里也没人,叮嘱了几句、拉她进一两个工作群后让姜墨离开,只说开学后有什么不了解再来找他们人事。
姜墨没再去学院,在学校里吃完午饭,按照约定的时间去见中介。
要看的房子在附近,中介直接开车过来A大接她,一男一女的搭配。
天气热,车上空调开得足,一点没把中介热情浇灭,继续昨天没问到的话题,“小姑娘你结婚了没?”
姜墨手里还拿着刚擦过汗的纸巾,副驾上的女孩机灵,回过头,“您垃圾给我就好。”
丢了纸巾,姜墨说:“还没有。”
“哎哟,那是一个人买房呀,真有出息,您在哪工作呢?户口迁过来了没?”
姜墨:“我申城户口。”
前面俩人明显一顿,这个姜小姐看的都是老小区的两房,不像是为着家庭第二套房而来,小姑娘面相周正,一张小脸干净白皙,五官温和,浅褐色的眸子浅淡疏离,清澈如见底湖面,波澜不惊。
年纪看着不大,也不爱多说话,倒让他们一下揣摩不出来她什么心思。
驾驶位上男人笑了笑,“那就好办了,今天保管给您挑到满意的房子。”
既然是本地人,他们直接略过第一套,从第二套房开始看。
距离A大5五公里,步梯房,6楼,八九十年代的装修和家具,跟姜墨昨天在网上看的天差地别,甚至图都不是同一张图。
姜墨听着中介介绍,仔仔细细看完,最后在他们问她意见时只说先看看下一套。
下一套情况好一些,离A大三四公里,依旧是步梯房,但在3楼,简单装修,没有家具。
中介说:“小姑娘,这样的房子最适合你们年轻人,买套家具就能入住,价格和上一套差不多,您看要不要考虑?”
姜墨:“是不是还有一套?”
“对,那我们现在过去。”
层层递进,最后一套自然最好,电梯房,装修精致,拎包入住,当然,价格也美丽。
中介把房子夸得天花乱坠,姜墨适时颔首同意,露出满意笑容。
分别时中介补充,这最后一套看得人多,他手上有个客户在犹豫要不要交定金,如果姜墨要的话得在三天内给他答复,不然他不能保证到时候房子还在。
“这么急啊,大哥你让我再想想,帮我争取一下。”
中介自以为拿捏,笑眼眯眯离开。
A大附近老小区不多,能给到姜墨的选择少之又少,她估计找其他中介带自己看的也就这几套。
想了会,决定返回3楼步梯房那个小区再看看。
小区叫迎春城,中介说住的大部分是A大教师、教授。
能用“城”命名的小区在当时估计占地极广,可现在看来也不过十来栋楼,中介带她看的在进去右手边第二栋。
环境还行,该有的绿化都有,路边石子磨得光亮,确实有些年头。
这会下午三四点,太阳明晃晃地在天空中挂着,温度居高不下,其实不是什么好时间,小区亭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没什么去处,姜墨打算歇一歇,口渴,正好亭子里有自助售卖机。
姜墨四处看着,书报亭、快递箱、长椅,便民设施齐全,这一点还行。
坐一会,不知从哪跑出来只小狗狗,毛发光亮,干干净净,见了人蹲下来,眼巴巴地摇尾巴。
姜墨心都化了,跟着蹲下来,摸了摸它头,“这大太阳的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热不热啊?”
小狗狗蹭着姜墨手心,很是亲昵。
在国外时姜墨参加过不少动物救助活动,志愿者证一年一张,她记着以前雅园附近有动物救助站,不知现在还在不在,以前年龄不够做不了志愿者,如今应当是没问题。
小狗狗看起来不像流浪狗,许是哪家没看紧跑出来,姜墨抱起狗,打算交到门卫那里。
刚一转身,愣在原地。
炽日烧空,烧得姜墨脑袋空了一瞬,双眼泛酸。
十年里,想过无数次的场面,就这样猝不及防发生。
她甚至来不及去整理表情、整理措辞,在对方迈步过来时,只剩惊讶。
后来回忆起来,姜墨心里后悔,她当时肯定很丑,夏日里跑一天,脸上妆容全脱,发丝凌乱贴在脑门上,一点精气神没有。
他就不同了。
永远那样干净,永远挺拔如小白杨,永远比太阳更耀眼。
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不多,日光柔和,微向上翘的桃花眼熠熠生光,眸间似海,深藏若虚,探不到底。
一张脸从不会有什么多余表情,姜墨甚至没在他脸上看到惊讶,别说欣喜。
但也有不同,从前的T恤运动裤少年变成衬衫西裤的成熟男人,双手插兜,望过来的淡淡眼神里全是压迫感,像极了以前给她讲题讲好几遍她都听不懂时生气的模样。
不过他很好哄,一生气,只要她在他面前笑,一遍一遍叫他名字,他气着气着就卷起课本敲她脑袋,再嘲讽两句,认命继续讲,毕竟任务没完成苦的只是他。
怀里小狗狗不知何时跳了下去,跑到男人身后一面色虚弱的老爷爷脚边。
姜墨心思飘远。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身边人是谁?
他......知不知道自己回来?
心里莫名酸涩,浑沌不分。
直到老人扶着心口咳了两声,姜墨猛然惊醒,撇下万千思绪,抿起嘴角,笑容标准疏离。
“贺星沉,好久不见。”
那颗遗落在人海中的星星,如今流辉溢彩,再也不属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