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刀(17)
西澄:“……”
她拉他的袖口,带他走到角落空处。
梁聿之站在封闭不开的那侧门边,西澄握着旁边扶手,看起来像将他护在人群之外。
她半侧着脸观察旁边的宣传幅,梁聿之低头便看到她微微蓬乱的额发,发际周围有细密绒毛,很浅的黄色,像小猫的毛发。
西澄看完了并不有趣的宣传广告,报站音已经提示到了下一站。
门打开,一波人涌出去,另一拨人涌进来。
西澄紧握扶手,依旧被人流冲撞,等地铁重新开起来,剩余空间再次缩小,她与梁聿之之间的距离更近。
为了尽量不碰到他,她刻意让脑袋往后,结果身后高个大汉一个转身,肩包甩到她后脑勺。
梁聿之提起她的羽绒服帽子戴到她头上,“你给人当沙包吗,过来点。”
西澄站近了一步,更清楚地闻到他衣服上的味道,不是香水,大约是洗衣用品的香味。她想会是哪种洗衣液或是凝珠,之后关注到他里面穿的那件衬衣,原来不是简单的黑色,有一点暗纹。但他今天没打领带,他在微信里说在这边有事顺路来的,看来并不是太正式的事情。
思绪无目的地游荡,莫名想到很久以前,她刚来北京几个月,有次梁泊青带她去积水潭医院,也乘地铁。他安慰她不必害怕,并不是所有的阑尾炎都要做手术,但是很不巧,她的阑尾炎真的要开刀。
那天好大的雪。
报站音停了又继续,感应门关闭,前往下一站。
“唐西澄。”
闻声抬头,视线被帽子轻微遮挡,她抬手推了一下,不知道梁聿之要说什么,目光刚碰上,他还未出声,有个电话打进来。
对方讲了些什么,他答:“明天再说,现在不太方便。”
的确不方便,环境太嘈杂。
西澄看着他微抿的唇。
电话并没挂掉,似乎是急事,他沉默听那头的人阐述,末了回应一句:“文件发我邮箱。”
之后是到站提示音。
随人群走去出站口,很顺利找到那家餐厅,不过那顿饭吃得一般,西澄记得只有道酸木瓜鸡汤还不错,他们两个喝了大半。
她后来忘了问他,你喊我是要说什么。
期末考结束,迎来寒假。
大学生陆续返乡回家,学校里每天都有拖着行李箱离开的身影。
那些一考完试就跑的八成都是大一新生,刚体验了半年的大学生活,还不曾步入焦虑,个个一脸轻松又充满希望。
颜悦每天和西澄念叨:“我都不知道我今年在哪过年,陪我爸过吧对不起我妈,陪我妈过吧我爸也很可怜,真头疼……”
即使如此,她还是订好了回家的机票。
颜悦家在南京,离上海不远,她每年都会说“要么寒假我来找你玩”,但每回真到寒假就没有后续了,她是家里独生女,姥姥奶奶家两头跑,阿姨叔叔也不少,亲戚间关系近氛围好,寒假档期从来就没空过,充实到只会在除夕夜给西澄发条新年快乐。
一月下旬,颜悦回家之后,西澄又开始一个人住。
她和梁聿之已有两周无联络。
还是同姜瑶碰面才知道他工作上遇到棘手的事,具体什么情况姜瑶也说不清楚,只从乔逸那里听到一嘴,好像融资出了点问题。
“他就是倔啊,有什么事都自己搁着,从来不肯跟我姑父开口,不然这些都根本不算什么。”姜瑶半途又换话锋,“不过老实说,这也不能算是他的缺点,虽然我也不确定他在较什么劲,但反正比乔二哥那种吃干饭还要往外扔点的好多了吧。”
之后没再继续聊这个,她们去了乔逸那里,很巧,又碰上蒋津语。
这次没在打游戏,坐在楼下喝酒。
看到西澄,就笑了一下:“巧啊妹妹。”
姜瑶无语:“津语姐你别这样,很吓人。”
然而嘴上说着很吓人,没到半个小时就一起玩起来了,几个人打麻将打了一下午,西澄麻将没怎么碰过,但她上手很快,连蒋津语都夸她潜力无限。
晚上一起吃饭时,乔逸问蒋津语什么时候回天津,后者翻了个白眼:“别提这事,我已经能想象迎接我的是什么。”
乔逸:“不要这么排斥,相亲也没什么不好啊,就当多个朋友,买卖不成仁义在。”
姜瑶都没想到是这个问题,原来彪悍如蒋津语也会为过年相亲局烦恼。
“津语姐,这不是你的作风啊。”姜瑶认知中,蒋津语很强,只有她拿捏别人的份,哪有人能做她的主。
“这你就不了解了,谁让人家是个孝顺孙女呢。”
乔逸代她解释,蒋津语从小由奶奶带大,祖孙感情极好,她谁都不放在眼里,只听她奶奶的话,眼下老太太已经是卧床状态,就那么点念想她哪里忍心违背?
蒋津语喝了口酒,眼睛瞄向乔逸:“我看你挺闲的,不然你跟我走一趟?”
“您可别了吧。”
乔逸一秒拒绝。
虽然他当初笑梁聿之,但放到他头上,他跑得绝对比兔子快。
“不然你还是找梁聿之……”这话刚说一半,被姜瑶猛锤一下脑袋,他“嗷”地叫了一声。
蒋津语噗嗤笑出来,看一眼唐西澄,说:“行了,我还真不信我过不了这个年了。”
那天临走时,蒋津语加上了唐西澄的微信。
“有空一起打麻将。”她说。
原以为回上海前不会再见到梁聿之,却在临走的前两天收到了消息,问她在做什么。
西澄当时正在小西天影院大厅买票。
他问什么电影。
戏曲电影,《公孙子都》。
梁聿之说:没看过,还有票吗?
第14章 ◎生气了?◎
小西天2号厅,《公孙子都》六点半开场。
梁聿之踩着点来的。
外面天都完全黑了,唐西澄远远看到他走过来,带着一身冬天傍晚的清寒。她习惯通过他的服饰判断他从什么场合过来,比如今天这件,剪裁没那么郑重的宽松大衣,扣子没好好扣,内搭是件同样黑色的毛衣,可能是从家里过来吧。
梁聿之走近了问:“我迟到了吗?”
西澄摇头。
不知道他怎样计算时间的,不多不少,就提前了那么一分钟。
进去内场找到位置坐下。
实在是个冷门电影,除了前排坐了三个女孩,就只有他们两人。过程中倒是安安静静,全无噪音。
大约是因为戏曲类型本身对观众的欣赏水平有要求,确实不太容易让大多数人看下去。开场半小时后,前面那三个女孩出去了。
西澄不知道梁聿之是否也觉得无聊,有几次转头,都见他靠在座椅上,长腿交叠,眼睛看着荧幕,算得上认真的姿态。
这中间他的手机有振动一次,被忽略了。
近一个半钟头的时长,中间情节过于拖沓。
故事也并不复杂。
美男子公孙子都善武,战场上一时气盛,暗箭伤人,因为这样的一念之差终身饱受煎熬,最后自戕。电影大篇幅地呈现子都内心惊惶直至崩溃的过程,不知为什么,让西澄有种躁郁感。
从影厅出来,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
他们很默契,谁也没想讨论电影。
西澄从来不喜欢回答“你觉得这电影好看吗”这种问题。
走到外面,梁聿之只问吃不吃饭。
回想起来,他们已经吃了好几次饭。
但今天,西澄在买完票后吃过东西了,现在并不觉得饿,不过他开口了,她就点头。
那么又到了要吃什么的环节。
西澄打了字说:“你决定吧。”
上次是她选的。
她跨下几级台阶往前走。
梁聿之仍站在那,给人发了条信息订位子。
西澄半转身看过去,斜上方的灯光落在他肩上,整个人罩了层滤镜,那张脸霜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