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焰(56)
逢冬伸手拿了桌边唯一一罐冰啤酒,魏长明还在酝酿措辞,倪蓉往那边看了一眼,目光里透出看吧我就说装什么清高意味来。
逢冬拆开拉环的时候,魏长明终于酝酿完了后面的措辞:“以你妈的身体,判个十几年跟判无期其实没什么区别,你还年轻,多好的前途啊,别在这种事上犯糊涂。”
“犯糊涂。”逢冬轻声重复了一遍。
“对啊,你还年轻不知道好歹,等以后后悔就晚了,而且赵贺知不是说你跟陈北炙搞在一起了吗,不管什么方式都是一家人嘛…”
啤酒瓶掉在地面上,咚地一声,她垂下来的黑发上溅了点啤酒沫。
魏长明的话猝然地停在那里。
逢冬抽出一张纸,摁在发尖擦了两下,轻声说:“手滑了。”
魏长明还保持着一副错愕神情。
她站起来,走到柜台边上的时候抽出手机扫码,把面钱和啤酒钱一起结了。
走在路上的时候特别难受,整个人都被一种无力感包围了。
这就是这个世上唯一跟魏子蓁血脉相连的人了。
路过一家便利店的时候,她折进去,重新拿了一罐冰啤酒。
出来的时候碰到几个京大附中的毕业生,看她,看她手里的酒,又转头看了一眼外边的天色。
其中一个人小声说:“都这么晚的天了,她这是买醉吧。”
“买醉啊。”
透着点意味的一句重复。
冒着凉气的啤酒罐贴着掌心,逢冬捋了下头发,往纹身店走。
这儿离纹身店不算远,很快就到了,宋稚跟沈京都去医院了,店里只有经大的一个男生看着。
这个时候店已经要关门了,逢冬坐在门口的台阶上,食指压着拉环,拆了两次。
做得不太熟练。
她拆了两次,那个男生就往这边看了两眼。
他是那种家庭困难不得不出来打工的,在学校里还要顾着绩点准备保研,所以店里不忙的时候都在啃书,不怎么参与进男生们的话题里。
但是不参与进去也知道逢冬是漂亮的,那种安静又带着反差感的漂亮,看着乖,其实骨子里劲劲的。
比如现在,她就坐在店门外的台阶上,脊背难得有些松懒,细白的手肘搁在膝上,手腕套着皮筋,黑色长发贴着肩头垂下来,发尾被风吹得晃。
是那种挺纯挺冷的。
偏偏垂在膝间的左手拎着啤酒瓶,轻轻地摇,时不时送到唇边喝一口,脸颊很红,唇上沾了细小的沫。
又特撩。
他晃了两次神,耳后也跟着红了,拿了瓶冰水,有点紧张地推门出去,问:“喝水吗?”
逢冬接过水瓶放在旁边:“谢谢。”
男生继续问:“用送你回去吗?”
逢冬摇头:“他会过来。”
大概猜出她说的是谁了,那个男生其实没记住陈北炙的名字,但是已经对他这个人印象深刻了。
“他找得过来吗?”
“找得过来。”
那罐酒喝完了,她的手肘微曲,脸埋在膝间,黑色长发顺着细白的手臂垂下去。
发尾还是半湿的。
男生不放心,折回去拿专业书,想回来陪一下人,结果回来的时候台阶前已经站了个人。
陈北炙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去拿逢冬手里的啤酒瓶,被她拉住,反应很快地弯了点腰,冲店里点了下头,另一只手也从兜里抽出来,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男生的第一个反应是人挺帅,气场有点强。
第二个反应是,那些零碎的八卦其实没错,墙角真不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撬得动的。
逢冬的神志其实还不太清醒,但是认得出人,所以他拉她,她就跟着走。
“回哪儿?”
“不知道。”
“你家还是我家?”
“你家。”
他侧头看她一眼,她也看他。
后来陈北炙还是把人送回了家。
她停在单元楼外,说要去趟便利店,拿了盒冰豆浆,结账的时候又绕过柜台,拿了火机。
没干的发尾随着动作晃,灰色背心被打湿了一小片,她拿手随意捋了一下,细细的水珠溅到陈北炙的衣领。
那个火机被她放进自己兜里。
“陈北炙,你之前的打火机坏了。”
他的手插在裤兜,点头,在她凑近的时候扶了下她的肩身。
她借着这个力仰起头,带着不良少女的放纵,勾住他的脖颈。
“那就看谁的报应先到咯。”
“买醉啊。”
“神坛下面是地狱。”
“爷陪你下。”
那些声音在耳边绕。
他的手按着她的额角:“还清醒吗?”
“清醒。”她说。
“让我做你男朋友吗?”
她的确清醒了。
因为清醒,所以一直守着那条线。
“不想做你的前女友,陈北炙。”
她的呼吸不顺,后半句变得短促:“太没意思了。”
陈北炙笑了一下:“行,那等二十一岁直接做我老婆。”
她没说话,被他亲得说不出来话了,然后就忘了这茬。
呼吸在黑暗中磨得细碎,额头相抵,她的手臂在他的肩胛。
在这个燥热黏稠的夏夜,碎发被汗黏在后颈,轻颤混在蝉鸣声里。
像相拥取暖的溺水之人。
过十二点的时候压在枕下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被托起来,也终于记起了这件事:“陈北炙,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揉揉~
第44章 逢冬
“跟你谈个事。”
“这儿别让别的姑娘碰, 陈北炙,就这么一个地方。”
这是第二天逢冬说的第一句话。
陈北炙的右肩有个很深的印,一整晚没有消下去,是她最疼的时候咬上去的。
屋里的空调开到二十一度, 这会儿有点冷了, 她拿遥控关了, 在窗边开窗户,身上套着件oversize的T, 散在肩头的黑色长发被风撩至脖颈, 有点痒,她歪了下头,捋着头发扎马尾。
陈北炙没穿上衣, 拇指和食指绕着一个皮筋玩,在她转身的时候抛过去。
她把皮筋在发尾折好, 从枕边拿手机回消息,昨晚消息爆炸,魏长明给她发了三条,内容跟见面说得没什么区别, 沈京给她发了一条, 说梁婵暂时没事了, 但是不肯住院治疗, 又问她到没到家, 最后是班级群里的群公告,高考要出成绩了, 肖柠通知了返校填报志愿时间。
后面因此产生了99+的八卦闲聊, 其中的一条是——昨天六班的朋友爆了个大瓜。
带着点高深莫测的意味。
这种似是而非的东西最容易激起八卦兴趣, 所以接下来的话题都围绕着这个所谓大瓜在讨论。
逢冬点了退出, 低头回沈京的消息,长发顺着颈侧滑到陈北炙的手肘。
他因此侧了下头,慢悠悠地看着她,问:“那件,一样的还是换个款式?”
逢冬的耳根烧了一下。
她没接话,陈北炙已经点了下单,四件,一件一样的,剩下三件他觉得好看的。
混蛋死了。
又有点帅。
等她收拾好出去的时候桌上已经放了从便利店买回来的牛奶和三明治,客厅的电视投屏没关,在放《化学心脏》,正好到亨利给格蕾丝解读聂鲁达十四行诗的片段。
“I love you as certain dark things are to be loved,
In secret, between the shadow and the soul.”
“聂鲁达对她的爱,不是源自阳光、玫瑰这些俗套的事情,而是源自她的缺点,她的不完美,就像那些隐晦之处...她可能成为的那个人,而不只是她现在的样子。”
陈北炙完全是正经到不行的样子了,这会儿看上去特靠谱,特有迷惑性。
他在给章子回消息,章子昨天被他爸压着估完分,又被新一轮经济制裁了,从昨晚到现在起码给陈北炙发了十条消息。
章子这回留了心眼,钱转成现金放陈北炙那儿了,这种聪明又坏劲的主意自然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是陈北炙被他醉酒后哭诉半小时,不想再听第二次,顺口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