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所有人都吃错药了(91)
为何呢?
大抵是他上一世虽再未同赵泽瑾相见,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清晰地知道赵泽瑾一手将大启推回中兴鼎盛,必定青史留名。
而这样一个会被后世瞻仰神化的人此刻脆弱得像是纸糊的一样,无端叫人有英雄迟暮之感,难免唏嘘。
周徵避开了赵泽瑾的眼神:“第一世你的女儿后来改了姓氏,成了江湖上的一代游侠,后来我关注过她几次,她以瑾云曦风双剑、怀瑜刀、旭……成名,而后成为江湖一代宗师。”
赵泽瑾跌了回去。
原来那一世只有他的女儿活了下来,曦儿、小瑜,他们都是被他的优柔寡断所害。
周徵微微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赵泽瑜啊赵泽瑜,还是你会做生意,前世的一个约让我守到现在,有些事还是你自己决定,不过想起来之后可得让我讨回来报酬。
周徵瞥了一眼烛火、也不知是否是想打破这个气氛:“行了行了,好歹是做过皇帝的人,这般婆婆妈妈的,再让你问下去,天都快亮了。有什么好难受的,说不定其他世界我们都死了千百回了,只要有一点不同,便会引起层层变数,你若是真一个个计较过去人还活不活了?”
“赶紧的,我这来了半天,还没说正事呢。”
不得不说周徵此人说话虽时时刻刻让人心中泛堵、头皮发麻,可是却偏偏能以毒攻毒,将赵泽瑾一点软弱崩溃尽数噎得没了踪影。
虽然赵泽瑾十分怀疑此人的正事,但从情绪中恢复过来,他还是带着该有的风度道:“请说。”
周徵掏了掏耳朵:“我就烦你们这样装模作样的假正经,方才是不是在心里边骂我呢?非得装一副虚怀若谷的模样给谁看呢?”
赵泽瑾:“……”
此人想必是病入膏肓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竟不知阁下这般有自知之明。”且热衷于自己找骂。
周徵浑似没听出他挖苦似的,随意拱了拱手:“毕竟我知道我的才华十分遭人嫉妒,习惯了。”
难道三世以来就没有一个人殴打这种欠揍的东西吗?
“我正好来一趟,直接就说了吧。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给我去个信。都有一次经验了,这回利索些,你们什么时候把临安打下来,好让我能趁早摆脱那老东西?”
这说得跟砍瓜切菜似的,好像改朝换代不过是手到擒来一样,不过说实话,若他们这两个当过皇帝的人连在有内应的情况下打个仗都磕磕绊绊的,他们都可以直接羞愧自刎而死了。
赵泽瑾还是又问了一遍:“你想好了?南祁终归是你的国家,叛国之名终归不好听,你现在是冷静的吗?我不想做乘人之危之事。”
周徵剥皮的手顿了一下,道:“其实这两世我也想明白了。你知道吗?在宫中的每一瞬我都恶心得想吐。”
“第一世我为了报复他们夺权兵变,看他们惊怒交加,而后又摇尾乞怜,我却没有感觉到什么报复的快感,反而稀里糊涂地被你那个奸商弟弟赶鸭子上架当了个日日像坐牢一样的皇帝,日日忍着那帮酸儒的品头论足,还差点被那些女人男人爬了床。”
“第二世我把这个包袱甩给了你,我看到大启和南祁很快融为一体。大启和南祁本就是一国,那一点百年间造成的隔阂很快又化作新的风俗融入在民众间,很快国仇家恨便也湮没在柴米油盐之中。”
“所以啊,朝代更迭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左右有你这等上赶着往自己身上摞担子的人操心家国大事,我一个疯子在意这些作甚?”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我这等美男子不颠倒一番众生,岂不是对不起我这张脸?”
他说前面时赵泽瑾本是十分震动动容的,不想到后面这人间歇性疯病又发作了,赵泽瑾一脸麻木,认为自己的忍功在此短短半个时辰内实在是提升了太多。
周徵自觉该说的都说了,打了个哈欠屁股一抬便要回去补觉,赵泽瑾却又叫住了,眼神锋锐无比:“我还有一事请你解惑,阁下对小瑜,是否有不伦之情?”
周徵哈欠打到一半,被赵泽瑾给吓醒了。
他这一世从恢复记忆开始便致力于广传自己断袖之名,并且每每见到周奕昌以他这癖好为耻暴跳如雷时都十分愉悦,还真是头一次因为有人问他是不是断袖而无言以对,当然主要是因为对象的缘故。
若那人是个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皎若明月的翩翩佳公子,那便也罢了,赵泽瑜这么个满肚子黑墨、逮谁坑谁、坑完还得从人家坟头掘把土还丝毫不懂风花雪月、毫无风雅意趣的玩意儿,谁看上他莫不是眼瞎?
赵泽瑾却一脸肃然,显然是认了真。
“是我之过,小瑜或因孤苦无依、或因独木难支可能会对一些善意极为敏感,分不清心中之情为倾慕或是感激;可作为他的兄长,我不希望有人借着他混沌不通人伦之事而觊觎诱骗他,淮王殿下你明白吗?”
虽则他们今夜相谈几乎能算作知无不言,然而赵泽瑾觉得自己仍是看不透周徵这个人。再有,到现在,他绝不会再信帝王心中之情了。
周徵说得好听,可人心隔肚皮,这位精神也不是很稳定,随心所欲惯了。若有一日他又想做什么,大启和南祁、和他的目的站在了对立面,当小瑜成为他的威胁时,谁知他会做出什么来。
小瑜那般单纯赤诚,这样危险的人留在他身边,赵泽瑾实在是放不下心来。
周徵简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赵泽瑾说的这种看起来脑子缺根弦的人若能和哪个杀伐决断、敏锐果决的赵泽瑜能扯得上半文钱关系,他周徵把脑袋拧下来给周奕昌当球踢。
可赵泽瑾不依不饶地盯着他,周徵头疼极了,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虽然我名声是不好,但我那是为了折腾自己编出来的,我真没这癖好。这不是我看出来你们那个老皇帝也回来,来帮赵泽瑜圆回来吗?你这不识好人心啊。”
赵泽瑾眼神锐利如刀,根本不放过周徵脸上任何一个细微表情:“那可多谢,只是就算陛下有了记忆,记得你和小瑜这两世所共谋之事,他也只会将矛头指向小瑜,你不会受到任何波及,又为何要冒险来此?”
“陛下一看到你可是会想起你曾经让他成为亡国之君,一旦他想斩草除根,在这京城之中,纵然你武功出神入化,也逃不过大内高手联手,这可似乎不太符合你的一贯处世之道。请恕我冒昧,但这让我实在不能不怀疑你对小瑜有其他的心思。”
周徵抱着手臂耸了下肩:“那便当我是太寂寞了想给自己找些事干吧。”
上一世南祁亡国后周徵就此隐姓埋名,赵泽瑜死讯传来时,周徵挖了个小土包,随意插了个空白木板,坐在旁边喝了两坛子酒。
这世上唯一一个能够理解他的人又是早早地走了。
他自顾自地把手中两坛酒碰了碰,笑了声:“人都说祸害遗千年,怎生你这祸害每一世都走得那般早?没良心的东西,我帮了你那么多次,你走也不说一声。”
其实若说他们间的关系倒也很诡异,周徵逃难之时反手就把赵泽瑜推出去过,赵泽瑜也挖过坑直接把置身事外的周徵拖下水过;可他们却也同生共死过,算得上是生死之交。
周徵的玉石俱焚,赵泽瑜明白;而赵泽瑜的孤注一掷,周徵也明白。
大抵便算是——“自赵泽瑜走后,世间再无知我周无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