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所有人都吃错药了(70)
否则日后求学之路岂非暗无天日。
任老“哼”了一声,“你这娃娃倒是乖觉,一眼看中老夫的椅子,眼光倒确实不错。”
说罢,他仍有些气不顺,转身示意两人跟他进屋:“哼哼,娃娃对我脾气,墨莲那脸臭的小徒弟占便宜也占不到老夫头上,罢了罢了。”
一提起柳明修,赵泽瑾的气息乱了一瞬,沉默不语,任老背后长眼睛了似的,开口道:“怎么,终于和你老师有分歧了?”
赵泽瑾苦笑:“任老火眼金睛。”
“若是你不曾心中生疑,方才你便已然出言为他说话了。”
“只是心中确然郁郁,无可排解罢了。”
任老拨开门上的卷帘,上面仿佛还带着草木的清香。这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瞧着舒适程度简直不比王府差。
赵泽瑜觉着这简直是日后人生之终极目标: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界,造一座骄奢逸的小居。
他没有那些隐士那般高洁的志向,坚决认为陋室之乐,他等俗人不配享受,黄白之物是万不可少的。
任老从一旁的柜子中拿出一坛酒来,兄弟俩眼力都不弱,一眼看见这柜子里泾渭分明,左边是各类积灰的药罐茶叶,右边是几坛子酒,坛身油光锃亮的。
感情这任老还是个酒鬼。
任老宝贝似的将酒坛子放在桌子上:“便宜你们两个臭小子了。”
赵泽瑾欠身:“承您的情。”
此言一出,任老眯了眯眼,“能遇到个懂的人,却也不必算谁承情。”
他给自己满上一盅,饮尽才尽兴地舒了一口气:“修小子啊,学问好,聪明、勤勉、刻苦,当年墨莲收他为弟子时给老夫来信炫耀了数回。”
赵泽瑾点头:“是,老师确然是……不世之才。”
“寻常美玉可由数人雕琢,可修小子,老夫见他第一面便知我与他并无师徒之缘。”
他仔细看了看兄弟二人:“秦王殿下……”
赵泽瑾忙道:“不敢,您只同唤小瑜一般唤我便好。”
任老也不推辞:“泽瑾,你与他的师徒之情长久不了;泽瑜,修小子算得上你的半师,你却不是他的半徒。”
赵泽瑾眉目间有些淡淡的惆怅,可旋即又消失不见,拱手道:“是,任老的眼着实利害。”
赵泽瑜正因兄长与柳师之间似乎有了什么罅隙而发懵,又听任老说到自己,未免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半师半徒,只得懵懂地道:“柳师学问精深,我天资有限,未能学到他的半分,确然算不得他的弟子。”
他话说到后面,才发现任老横眉立目得相当生动,有些不知所措地闭了嘴,被兄长在袍袖下掐住一圈肉拧了一圈,险些当场叫了出来,简直不知道这是不是亲哥能干出的事。
赵泽瑾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这才道:“小瑜与老师脾性不大相合,自然在他那里不得欢喜,也是我这个当兄长的失职,叫小瑜很是被耽误了些。”
赵泽瑜觉着自己可能是去哪儿烂柯了一下,不然怎么感觉错过了好多事,听人说话都听不懂了呢。
任老“哼”了一声:“既然知道自己天资有限,便勤学苦练些,否则老夫的弟子若是还比不上修小子的弟子,岂不是把老夫的脸都丢到邻国去了?”
赵泽瑜觉得他还不曾真正和老师学什么,便被老师“哼”了好些次,日后还是要为老师备些利肝利肺的药材,免得老师被自己气出什么病来,那可是罪过了。
他正想着前面,因着今日这两位的话格外令人费解,便多琢磨了一会儿,等任老说完后面的话才在赵泽瑜脑子里处理明白,直接当场化成了一座大山,好悬没把赵泽瑜压趴下。
娘呦,“修小子的弟子”可不就是他哥吗?
他哥是谁,那是当朝公认才德出众、政绩突出、功勋卓著,哪怕不党不群都足矣让许多官员心中的秤不由得偏移的皇子。
而他,赵泽瑜,只是一个稀里糊涂入了朝,到现在人生最大的志向还是跟着兄长做一些不礼不法之事、做完后就混吃等死的皇子。
他们二者哪里有分毫的可比性?
老师莫不是喝醉了?
人家都是逃课,他可以现在就逃师吗?
既然他日后一定会丢老师的脸,他能在被老师骂成一只旋转的陀螺前自己圆润地离开吗?
大抵是他惊诧的神情太过明显,任老见了一眼便又胡子翘了下,依照赵泽瑜的经验十有八/九老师的脑子里正在想象着如何撬开他的脑壳塞点东西这种血腥场面,顿时觉得人生更无望了。
偏生他的好兄长还添油加醋:“我相信小瑜。”
苍天啊,他可以现在就入土为安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瑜:
人在导师家里,已经社死,重金求棺
第54章 殊途同归
任老不怎么在意虚礼, 也没弄什么沐浴更衣焚香的虚礼,当日受了赵泽瑜的拜师礼,赵泽瑜便正式改了口称他为老师。
赵泽瑜虽说玩笑似的崩溃过几次, 心中却丝毫不敢轻慢, 并且做好了今后悬梁刺股的打算——他估计着老师能收下他, 多半也不是因为他如何, 而是因为他哥的情分或是交换。
这位任老看起来是个会把家里人送来的药材当做没看见、一意孤行捧着酒坛子的小老头,可但凡知道他曾经在大启与列国商谈之时有过多少据理力争、铮铮铁骨、叱咤风云的传说, 又明白他在二十年前山河动荡之时舌辩群臣, 坚定地站在了尚未坐稳龙椅的陛下一边, 将一应主和派驳斥得哑口无言是何等的挺身而出,便不会看轻任老的学识与眼界。
赵泽瑜自认有几分小聪明,也在不择手段上应当有一点建树,但在学识方面实在是除了康庄大道样样精通——他读过的那些孝悌仁义的书差不多都还给柳师了, 兵法阵法游记话本是信手拈来。
哦对了,闲着没事的时候他还拜读过那些流传的所谓武林秘籍, 当然没不要命到照着练,就是闲得把前后不一左右矛盾的地方都挑了出来。
最后还因“不小心”正巧把一家门派的剑法还原了出来并且传了出去,最后闹得熙熙攘攘的还让江湖发现这门派竟是一窝李代桃僵、抢人传承的山匪,当然被江湖许多好汉替天行道了, 而这剑法自然也被众好汉代亡灵“心善”, 给诸位替此门派报仇的好汉分了。
当然最后证明年少的安王殿下自然是没那个能耐还原什么剑法的, 那几位好汉陆续因经脉逆行而亡, 便再没人敢练这剑法了。
他素来习惯隐于暗处,用一些上不得台面或者说起码并非光明正大的手段暗扣琴弦,拨弄是非。
他自知连柳师都能看得出的,老师更是能看得清清楚楚。
柳师的学问确然天下无双, 可任老浸淫官场数十载,曾经在大启浮沉之间掌舵引航,有一些东西早已浸入骨髓,哪怕他如今一半退隐、怡乐田园也磨灭不了,这一点是柳师永远都比不了的。
赵泽瑜隐隐有些疑惑,既然兄长都能请得出老师教导自己,那为何之前不曾请老师为秦王师呢?
他回去的时候曾问过他哥为何与柳师生出罅隙,他哥沉默了半响,才道:“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了曾经以为的同路人是陌路人罢了。”
曾经以为的心怀天下、以万世太平为几任的老师原来还藏着一副另外的心肝,或者说老师并未刻意隐藏过,只是他自己曾经缺魂少智、一片赤诚、全无防备,看不清自己在老师那里的作用、看不清老师的“神性”,那是真正的不择手段、万物为刍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