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所有人都吃错药了(256)
赵泽瑾忽地冷笑一声,他本是温润俊雅的长相,天生的君子翩翩,似乎从不会同人争吵,也不会疾言厉色,现在穿上铠甲,也无端多了股沙场的煞气,显得气质肃然了不少。
而他现在面无神情,竟也有一种令人退避三舍的气质。
“好啊,那你的意思是什么呢?你想让我怎么做呢?”
赵泽瑜欠了欠身:“我不敢对兄长指手画脚,只是提醒兄长擦亮眼睛,莫要陷入一时虚幻,分不清真假。”
赵泽瑾抽了抽嘴角,声音不大,却每个字都打在赵泽瑜心上:“虚幻?真假?”
“你的意思是我思念了数十年的人只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东西,那个雄才大略、犀利敏锐的赵泽瑜是我的美化、那个镇守边疆数年几乎平定北原的元帅是我的臆想、那个战死在北原尸骨都随着噬骨化为飞灰的安王是我的幻想。”
他每一句都是陈述句,却每一句都带着千钧之重。
赵泽瑜不知为何,明明这是自己要的清醒、要的结果,可听兄长这般说时胸中却充斥着无比难过的滞闷。
赵泽瑾道:“好啊,如你所愿。”
赵泽瑜的心脏瞬时像是坠入了万丈深渊一样,一时竟见不到底,只有无边的黑暗与孤寂。
往日兄长于他而言是那么亲近,今生与兄长相处虽不过短短数年,却往往见着兄长便觉有所依靠,心中安定,可现在兄长脸上的神色却叫他陌生又难过。
“你不再是我最亲爱的弟弟,不再是我数十年中每每希冀上天垂怜让我能再见一面的那个亲人,不再是那个我认为足智多谋、心有无边天地让我无比骄傲的皇子,你满意了吗?”
赵泽瑜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呼吸都浅了几分,本以为已然用那之前的几日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仍然要紧紧咬住牙关才能免得一些不必要的声响从口中溢出,他喉头似是哽住了什么,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泽瑾站起来便要向外走,忽然又转过身来,赵泽瑜还是那个跪坐着略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的模样,赵泽瑾忽而又开了口,话中语气淡淡,却好似质问一般:“可你弄丢了我的小瑜,你把我的弟弟还给我。”
那一瞬间,那些被赵泽瑜死死压抑在千丈寒冰之下不敢轻易相见的感情像是熔岩喷发一样骤然席卷了赵泽瑜的胸膛,叫他几乎感觉自己是回到了十多日前濒死之时一样,否则怎会让他这般痛不欲生。
赵泽瑾站在营帐门口,似乎是在等赵泽瑜最后一个回答。似乎有三世那么长,赵泽瑜对着赵泽瑾的方向伏下身去,并无半分言语,就这样告诉赵泽瑾,你的那个弟弟回不来了,浮皮潦草地给这段兄弟情划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也自顾自地决定了结局。
赵泽瑾满身的疲累就这般被引上心头,在这一瞬感觉到了何为心灰意懒,一掀帘子,走了出去。
赵泽瑜骤然倒在床上,身上那些并未恢复好的伤口似乎都在叫嚣着示威,就像是重新用刀拉开口子一样,可他竟是半滴泪都流不出来,只能硬生生地捱过那锥心的痛楚。
他亲自向兄长表明了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他亲自赶走了他的兄长,他……再也没有亲人了。
乘风瞧着太子殿下回来,十分为自家殿下高兴,毕竟他也看出自家殿下这几日心情一直都不好。
然而太子殿下进去再出来时竟是暴风雨席卷后的脸色,都不能用差来形容,简直就是要伏尸百万的模样。
吓得他忍不住想往营帐里看,能把太子殿下气成这样的也就是自家殿下了,也不知好不容易救回来的这条小命是否还在。
然而求生欲占了上风,乘风在一旁装作自己是营帐前一块大石头,打算等太子殿下走了再进去给他家殿下收尸,然而赵泽瑾却突然示意他跟上。
直到距离赵泽瑜的营帐百步之外,赵泽瑾才问道:“这几日他都做什么了?”
乘风估摸着自家殿下可能又作了什么妖才让太子殿下这么生气,本着一腔护主之心想替自家殿下说点好话,便斩钉截铁地道:“元帅什么都没做,谨遵太子殿下旨意,对军务碰都没碰,日日在营帐中养伤,床都很少下。”
可惜他以为自己在护主,赵泽瑾听了这话脸色却是从伏尸百万进化到了伏尸千万,听完后便重新气势汹汹地杀向赵泽瑜的营帐了。
乘风:“……”
殿下保重,虽然我不知道我说了什么,但我应当可能也许大概是坑着您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瑜持续拱火中,泽瑾气炸平复蓄力中,乘风挖坑中
第194章 示弱
赵泽瑾如狂风一般卷进营帐中时赵泽瑜才刚刚捱过方才筋疲力竭的痛楚, 床褥叫他揉捏得不成样子,他也没心思没力气管,就这样仰面朝天一片空茫。
他眼周尚未褪去的红意落在赵泽瑾眼中, 夹杂着他一瞬间的惊慌愕然, 比方才和这兔崽子打半日机锋、听他说了半日都不说人话时鲜活得多。
显然直到赵泽瑾逼近赵泽瑜都没反应过来, 赵泽瑾却突然迅如疾风一般地探向赵泽瑜的手腕, 几息后手指忍不住颤抖,整个人几乎盖不住暴怒的气息。
“你的内力呢?”
赵泽瑜道:“伤势太过严重, 我经脉毁断, 内力可能永不能重回。”
话音刚落, 携着怒火的巴掌便冲着他的脸颊扇了过来,他瞳孔骤缩却不避不让,那巴掌却也颤抖着停在了距他脸颊不过一寸之处。
“你少糊弄我,你真以为我不知六道心法有何等妙用吗?你经脉毁损并不严重, 不破不立,六道心法自可修复。”
赵泽瑾从方才回来便被这小子三推四阻拱出的火在此刻终于成燎原之势, 呼啸成一圈火龙,将他自己烧灼得一出口便是一团烈火。
“我再问你一遍,正常来说,在你清醒之后便可运转功力修复经脉, 这十来日再如何都能温养一番, 为何你现在内息接近全无?”
他捏起赵泽瑜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无边的怒意就这般映入了赵泽瑜的双眼。他眨了眨眼, 赵泽瑾却看出他想做什么,厉声道:“不许闭眼,看着我,回答我。”
赵泽瑜声音听不出什么来:“打通经脉太过疼痛, 我受不住。”
赵泽瑾险些快给他气笑了,现在都敢面不改色地糊弄他了,“因为怕疼便不打通经脉?好啊,一个元帅,三世在边疆加起来三十余年,致命之伤不下十次,其他伤势数都数不清,中噬骨之毒两次,你同我说你会因为怕疼便耽误正事?”
瞳孔微缩,赵泽瑜在心中暗骂周徵多嘴,也不知除了“噬骨之毒”这嘴巴漏风的东西还往外叭叭了些什么。
赵泽瑜敛了神色:“何为正事恐怕不由太子殿下来定义,我自己的身体不劳太子殿下挂怀。”
赵泽瑾倏然愣在了原地,良久,赵泽瑜感受到捏住自己下巴的力道松了些许,明明方才还乌云压顶一样的怒气烟消云散,赵泽瑜却有种不祥之感。
半空中突然坠下一滴透明的水珠,带着还没来得及散尽的热气,滴在了赵泽瑜的手上,却烫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却被赵泽瑾面容上那无边的落寞给惊到了,那像是一个跋涉过千山万水只为寻找传说中的神迹,走到之后才发现不过是海市蜃楼、一切皆空的疲惫。
赵泽瑜那比定北军的刀还锋利还不可动摇的心终于微微地软化了下,他想:“他是真的伤了兄长的心、让兄长很难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