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在上(119)
宋常山不语。
只差一点点,他们二人就会和绌兰亭一样,被砸成碎片,怎么可能不惊吓过度?
王彦从亭子边走回,见宋常山脸色难看,不由问道:“二哥,你觉得人可还好?”
宋常山摇头:“我没事……不过,承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彦朝马车里望了一眼,默然片刻,终是将方才种种都告诉了他。
宋常山先前以为自己是意外获救,如今听王彦所言,才知他们此番出城根本是听了语嫣的话有意为之,一时间惊异得难当,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设计,被语嫣知道了什么?”宋常山犹疑道。
王彦:“兴许是如此,恐怕只有等工部和刑部的人过来,彻查现场,才能知道真相。”
虽然他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不信这种可能。这么多人当中,只有他最为清楚,语嫣何以突然“未卜先知”。
惊马,玉佩……随后她就如同梦魇了一般,吐露了宋常山有危险的惊人之语。
这当中,肯定有什么蹊跷。
语嫣当时见宋常山逃过一劫,整个人有如魂去抽丝,径直昏了过去。
王彦替她探脉,发觉她是脱力晕睡,并无大碍,就将人抱到马车内侧让她躺下。
他凝望着马车的方向,心念飞转。
上一回,他遭到蒙陀偷袭,千钧一发之际,也是语嫣给的那些死蝎,意外救了他一命。
当时他只以为是巧合,可如今又出了这桩事,却不得不让他多想……
*
而此时的马车内,语嫣在睡梦中,竟又看见了方才那些可怕情形的后续。
宋常山意外身故后,宋府举行了丧礼。继宋凌山去世,老夫人又失去了唯一剩下的小儿子,悲痛过度,竟一病不起。
入夜,在常山的棺木前,宋归臣在她耳边冷冷地骂了一声“小扫把星”。
小扫把星。
这四个字就像钉子一样,扎在她的心口。
起初,宋归臣只是轻轻地在她耳边骂,之后越来越无所顾忌。
“先克死了娘,再克死了爹,你就是个扫把星!天下第一等的扫把星……”
在梦中,语嫣一个字也没有反驳。她似乎是已经筋疲力尽,不论身上,还是心里,都像是给人彻彻底底地掏空了。
他站在台阶上,她跪在地上。
宋归臣的目光变得异常狠厉,他提起脚,就朝她身上踹过来。
就在那一脚快要朝她落下来的时候,这个梦戛然而止,她终于惊醒了过来。
“语嫣?”
映入眼帘的是再熟悉不过的面容,语嫣一个激灵,猛地坐起,狠狠地扑到他怀里:“爹爹……”
宋常山心头一暖,轻抚着她的头:“没事了,托语嫣的福,我什么事也没有。”
语嫣泪眼朦胧地望着他,伸手从他眼睛摸到嘴角,终于破涕一笑:“真的没事,太好了……”
宋常山目光一动,与旁边的王彦相视一眼,问她道:“语嫣,有一件事爹要问你,今日山石滚落的事,你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话音一落,就见她才有了几分血色的面孔,登时又变得惨白如纸。
常山心头一沉:“是不是你无意中听到了什么?”
语嫣连连摇头:“不是……”
“语嫣,你不是听到了什么,是不是看到了什么?”王彦凝眉望着她,神色柔和。
语嫣闻言,心头猛然一跳。
她一直不敢将自己的惊梦告诉旁人,害怕会被当作邪祟或是妖怪。可眼前这二人,是她在世上最信任依赖的人……
如果是对着这二人,她仿佛就有了一丝吐露实情的勇气。
方才在街头惊马,她抱住王彦时,那块鹤纹玉佩便紧紧贴在她脸上,又冷又硬。
那一瞬,她仿佛被这冷硬之感刺醒。
曾几何时,她也是如此被紧紧搂在王彦怀中,也是如此……不小心贴到了他身前的玉佩。
耳畔是他沉沉的声音道:“真真,别去看。”
而他所言“别去看”的情景,还是直直地冲入了她的眼帘。
绌兰亭已成一片废墟,巨石底下,露出半截手臂,那衣袍竟是宋常山的常服。
那画面,几乎令她肝肠寸断。
语嫣心头稍定,眼里的雾气也渐渐地消散了。
顿了片刻,她涩声道:“方才惊马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了爹爹在绌兰亭……惨死的情形。”
宋常山惊愕地看着她,仿佛还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王彦见语嫣脸色更白,不由对常山道:“二哥,语嫣这种情形,似乎与游魂之症相类。”
宋常山看他:“什么游魂之症?”
“游魂,是指人的心魄会脱离躯壳,神游外界,”王彦看着一脸怔然的语嫣,正色道,“语嫣是不是时常会发噩梦、说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