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浙两地的赋税永远是最重的,这一次为收集军饷,殷姮又特意把江苏的赋税算重了一笔。
她刚拟定税率后立即告知了江苏的官员们,请他们从中运作,势必在最短时间内激起民反。
江苏的官员们在接到命令后也十分为难。
江苏要是大举民变,万党必然会弹劾他们,皇上也会震怒,他们罪无可赦。可要是不按照殷姮的密令行事,他们又会得罪王阁老。
左右不是人啊。
于是他们选择了一个特殊的地方——南直隶皇家园林。
这是个敏感的地方,比起整个江苏而言,一个园林实在是太小了,就算是闹了事也能迅速镇压住,但是它能激发出比一个省会都要强大尖锐的力量。
那里是为皇上修园的地方,一旦出事,就是直指天子。
虽然只是小小的一个园林,却比整个江苏都更加富有政治意义。
这样一来,闹事的程度不大,范围也可控,所产生的效果也能让王阁老和殷姮满意。
江苏的官员们真是为这件事难破了头。
天上神仙打架,他们底下的就不得不陪着遭殃。
果然,殷姮得到了消息后就立即将这件事呈报了皇上。
小皇帝听完烦不胜烦,“江苏正在打仗,这些刁民还要闹事。交来的税又不是朕拿去花了,那些钱收上来还不是为了护住他们的家乡?”
他烦躁地走来走去,一甩袖子置气道,“不愿意交就别交了!让纳兰忌回来,由着倭寇进江苏,让他们自己闹吧!”
在给皇帝修建的园林里闹事,摆明了是在顶撞皇权,帝王的愤怒可想而知。
“圣上息怒。”殷姮知道皇帝说的是气话,“这件事江苏的官员们势必会处理妥当,估计过两日请罪的奏疏就会上来了,您不必忧心。臣今日前来是有另外的难事,求圣上定夺。”
皇帝瞥了一眼她,“又有什么烦事了?”
殷姮跪地俯首,将手上的几道奏疏递上,“这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同左副御史弹劾江苏巡抚的奏本,请圣上过目。”
小皇帝睁大了眼睛,紧接着一股滔天的怒火蹿了起来,他一把接过殷姮手里的奏本扔远,在光滑的地上甩出了数丈。
“他们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的臣子!”天子一怒,整个宫里的太监宫女立马噤若寒蝉,猛地跪下。
兰沁酥和皇帝的关系朝野皆知,就算不提这层关系,她这次出任江苏巡抚是皇帝亲自提的,才去了十天竟然就有人弹劾。
皇帝拍着桌子大喊,“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这是赤.裸裸地要和皇帝过不去,是臣子要同君父相反!
他很快把怒火对准了殷姮,“这样的奏本你也拿过来。殷姮,朕本以为你是个识大体的,所以才破格让你管户部这么重要的地方。”
皇帝一手指向了宫外,怒火中烧,“现在外有强敌,内有反民,户部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你这个户部尚书万死难辞其咎!居然还有心思去管吏部该管的事情。”他弯着腰去看殷姮的脸,厉喝道,“你要是觉得从前在吏部的差事好,朕立马下旨让你回去!这个户部尚书你不想做有的是人想做!”
殷姮垂着眸,这副平静如水的模样更加激怒了皇帝,他霍地扫掉了桌上的茶盏,气得浑身发抖,“天下一片大乱,你们还要这样斗来斗去!好好好,是不是要把西朝斗没了才满意!”
“圣上!”殷姮高喊。
她跪在地上,耳边的红玛瑙串垂在空中,没有一丝歪斜摇晃。
“臣就是为了西朝的天下,才斗胆把这几份奏疏送到您面前。”她抬起了头,挺直了脊柱,目光炯炯。
皇帝被她这副神情看得一愣,忘记了发火。
殷姮沉声道,“自古以来江苏都是赋税种地,二十年倭患,江苏更加危及的时候不是没有过,可自西朝开国,江苏从未发生过民怨,为何兰沁酥去了江苏十日就成了这副光景。身为江苏巡抚,其任在何?”
皇帝一噎,接着又听殷姮道,“据江苏的官员呈报,兰沁酥所用车舆皆配宝马宝石,所用常服一日三套,每日的开销足三十到四十两之巨。国库空虚,全国上至天子下至黎民,孰人不念国事艰难?唯她如此铺张浪费!
江苏重税的消息已然下达,百姓们为护国缴税,一日一餐,或是两日一餐!菜不见油,粥不见米。她身为江苏巡抚却此等做派,天下百姓该是何等心寒!朝廷命官如此,又有谁会相信缴税是真的为了前方军需!”
她额头磕在地上,“外及国荣、内系千万生黎,江苏之地事关重大,兰沁酥此等无才无德之辈安能担负!恳请圣上将其革职,召回京师!臣殷姮今日——死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