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忘不了母亲对债主卑躬屈膝的模样,忘不了祖母悲愤中死不瞑目的模样,更忘不了那些刁民跑到自家的医馆前,大声地辱骂肆意地践踏。
那段日子里,她就是走在街上都能听到人们的议论——
看,那个就是殷姮,父亲害得龙种死掉的那个。
而到了今日,那些曾经嘲讽唾骂她的人又像失了忆似的换了一副嘴脸。
他们笑着围着自己称赞——
王阁老老了,这半个西朝多亏殷大人撑起来了啊。
这便是她要争的道理。
而兰家……
殷姮抚过膝上的肩坎,那是条银灰色的肩坎,新鲜雪狐皮制的,摸起来柔软蓬松。
“她其实不必怕的。”
许久,殷姮轻轻开口。
揽月回头,“嗯?主子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
殷姮仰头靠在了椅背上,她抱着怀里的肩坎,失神地望着屋顶。
你不必怕的,她就算再狼心狗肺也记得那时的恩情,如何会真的将兰家逼去绝路、如何真的会忘了打小的情谊。
别怕,至少在你面前,没有殷大人,只有殷姐姐啊。
第59章
转眼就近年底,这一个多月里纳兰珏渐渐少回来了,她时常歇在公署里,听弟弟说纳兰珏做事还算踏实,大错没有犯过,偶尔有三两小错也只是因为生疏的缘故,稍一指正就改了。
银耳在过年前将给慕良的聘礼办妥了,找了人偷偷送进了千岁府,兰沁禾跟着一起去的,把十五个箱子抬进了慕良的院子,弯着眼眸对他道,“看看喜不喜欢?”
平喜将箱子挨个打开,慕良看后一愣,“娘娘,这是……”
箱子中清一色的瓷器玉器。
兰沁禾抿着唇笑,“我听说九千岁没有别的嗜好,就喜欢在家里抛玉砸瓷。”
慕良双眸微睁,猛地低头请罪,“臣日后一定改。”
“改什么呀,我都给你买来了你还改。”兰沁禾拉着他的手进里屋,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慕良的手都冷得像冰似的。
她一边拉着慕良进屋,一边让人搬了一箱进来。
“这一箱放在这儿,你现在就砸,让我也见识见识九千岁发威的模样。”
兰沁禾心心念念着不怒自威的冷面千岁,可惜她总是和慕良相处的时间太少,这人在她面前也总是木头似的呆愣。
慕良哪里赶在兰沁禾面前砸东西,他露出哀求的眼神,“娘娘,臣如何敢砸您送来的东西。”
他是经不起这种玩笑的,兰沁禾也就不逼他了。
她清退了屋里的人,低头握住了慕良的手,那十指冷玉一般,看多少遍都不会腻,随随便便的一个动作都使人舒心。
兰沁禾看了两眼,从袖中取出一枚打好的红玉扳指戴到了慕良左手拇指上。
慕良愣了愣,低头去看那只扳指。
“美玉要用美玉配。”兰沁禾看着慕良的手,愈加满足了。
“我已经将聘礼送来了,你还有什么想让我做的?”
慕良红着脸摇头,他忽地有种自己是深宫宠妃的错觉。
难怪那些娘娘们就算什么都不缺,可得到了皇上赏赐的一块玉佩、一盘糕点也会欢喜异常。
若是他来说,只要能得到娘娘赏赐的一笑,他也就能欢喜好几日了。
“这是你说的。”兰沁禾逼近了慕良,伸手抚上了他的侧脸,杏眸中柔光似星碎,唇畔处温存如月芒。
“公公什么时候还我嫁妆?”
慕良呼吸一滞,他从来都知道西宁郡主是极美的,她像是块美玉,天然去雕饰,不需要多少粉黛就足够入画。
相由心生,兰沁禾的温和里带着书香,藏着坚强。
她比寻常的大家闺秀多了份见过潦倒的沉稳,又比穷苦女孩多了些王侯贵族的矜傲。
她吃过残羹冷炙,也饮过玉液琼浆,披过一身麻衣,也穿得了绫罗。这样的人无疑是可怕的,她拥有着一切,也善用着一切。
当她决定爱一个人的时候,她便能调动所有,使人觉得日转星移,什么都比不上她的一颦一笑。
譬如慕良。
归根到底他和纳兰杰一样,昏昏沉沉地溺在兰沁禾的身旁,像是落进了稠蜜里的虫子,甜得扇不动翅膀。
兰沁禾另一只手按上了慕良的玉带,她指尖勾住了边缘,一下又一下,露骨却又克制地轻敲。
“我可以……取走你的嫁妆了么。”
她的语气并不是不容置疑,只要慕良表现出为难,兰沁禾马上就会后退,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可慕良又怎么会为难呢,他咬着舌头,怕自己一张嘴就是难堪地呻.吟。
只是兰沁禾靠近,就足以让他发软战栗。
他很快点了点头,紧张地不知道手要放在哪里。得到了答案的兰沁禾眼眸一亮,她牵起慕良的手,俯身低头吻上了那苍白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