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纸鸢(143)
她随身的枪里还有一颗遗留的子弹。
但如果在这里开枪,一定会把街尾的人引来。
谢斯止也告诉过她,在赛诺集市里生存,不要相信、更不要同情任何人。
那叫声越发凄惨了,听得她心脏砰砰掉。
许鸢正要离开,巷子深处的女人却挣脱男人的桎梏,跑了出来,和猝不及防的许鸢撞了个照面。
刚刚跑步时,许鸢的帽子散开了,一头乌黑的长发散了出来。
脸上的煤灰掉了许多,此刻,月光将她的脸映得清晰。
女人看见她,在即将被男人拖回深巷时,大吼了一句:“这个女人,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那男人眯起了眼睛,就着月色,辨认许鸢的身份。
趁他注意力分散,那被侵犯的女人甩开他跑掉了。
男人没有理会逃跑的女人,一步步走向许鸢。
在离她五米的距离时,许鸢抬起枪口对准了他。
“别过来,先生。”
她身上带着枪,这令男人诧异。
不过他并没有害怕,反而狰狞地笑:“美人一般是不用枪的哦,你打得准吗?”
许鸢一枪,直接打在了他的大腿上,消.音器令枪声并不明显,但男人的痛叫声却响彻了整片街区。
他倒在地上,许鸢走到他身边,没了子弹的空枪抵在他的太阳穴上。
做这一切时,她熟练得像一个杀人魔。
后来许鸢回想起那一夜,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可以做到那样冷静。
男人的同伴听见叫声,在对讲机里询问他情况。
他忌惮头上的那把枪,忍痛道:“……那女人,咬了我一口。”
同伴发出嗤笑声,问他咬了哪里,是否需要帮助?
他咬牙:“都别过来,我要一个人、好好地收拾她。”
许鸢搜走了他身上的枪和子弹:“您为金斯莱家族做事,对吗?”
男人阴沉地看着她:“我以为你是个柔弱的女人,枪法倒是很准。”
许鸢垂眸,她的射击是谢斯止教的。
曾经樱花飘零的春日,他在射击馆一待就是一下午,名义上是教她射击,实际上别有用心。
许鸢射得不准,又一直和他贴得很近,有些烦躁。
她坐在场馆边缘,摘下手套,揉着被枪磨痛的虎口。
谢斯止拿着一瓶矿泉水走过来,坐在她身边。
阳光倾洒进场馆,映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
他问:“不练了吗?”
“你根本就没有在好好当老师。”许鸢厌倦地说。
哪有老师像他这样,非要身体紧贴着教学。
时不时用唇蹭蹭她的头发,又时不时蹭蹭她的脸颊。
“像你这样教,我永远都学不好射击。”
“怎么赖到老师身上了?”他拧开瓶盖,把水递给她。
许鸢不接,于是他仰头喝了口。
晶莹的水珠沿他唇畔滚落,一路途径喉结,流入他雪白的锁骨。
少年时的谢斯止,只要想装,就能拥有这世上最干净、最清爽的模样。
他淡淡地说:“这点骚扰都受不了,以后面临更恶劣的射击环境怎么办?”
“天气、声音、光线,甚至你自己受伤,都有可能干扰你的心态,我是在锻炼你啊。”
“借口。”许鸢低低地说道,“我学射击只是为了拿到毕业证,怎么会真的用上?”
“那说不准。”他弯唇轻笑,“万一谢盈朝知道了我们的事,想要杀我,你不会为了我,对他举枪吗?”
许鸢静了静,扭过头去:“别做梦了。”
……
许鸢盯着地上的男人,问道:“金斯莱家族的据点,在哪里?”
男人蹙眉。
“三秒后没有听到答案,您对我而言,就没有价值了。”
男人神情一凛,告诉她:“在瓦巴城南部八十公里外,那里靠近沙漠,七年前,是反政府军的根据地。”
“有多少人?”
“三百多。”
“武器呢?”
“以我的地位,无法知道这些。”
“金斯莱家族绑来的人质,会关在哪里?”
“就关在据点的后山上,那里是新建起的黑牢。”
知道男人可能说谎,但许鸢无法做到像谢斯止一样,用残忍的手段逼供。
况且此刻的条件也不允许——男人的同伴正在几百米外的街尾,随时可能过来。
许鸢食指覆在扳机上,犹豫着要不要开枪。
男人眼里露出了乞求的神色:“我已经都告诉你了,拜托不要杀我,我的女儿只有三岁,她已经没有了母亲,不能再失去父亲了,而且我的枪没有消.音器,你开枪,他们就会发现追过来,不是吗……”
许鸢想了想,拿地上的木棍敲晕了男人,又把他身上的通讯器踩碎,确保他短时间无法醒来联络同伴。
她把男人交代的信息也记在了那张纸上,又在后面加了括号备注——“真假存疑”,打算一起送到东街的花店。
做完这些,她离开了这里,像一只黑夜里潜行的小动物,穿梭在赛诺市集错综复杂的巷子里。
在她离开之后,装晕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那女人像只生涩的兔子,有着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的天真和心软。
——她竟然真的放过了他。
男人腿受了伤,无法站立。
他眼眸阴沉,撑着铺满黄沙的地砖,一寸寸爬出了小巷。
……
一路跑到东街,许鸢一眼就看到了那家花店。
门口摆着一些当地人喜欢的白色纸花,时值深夜,老板正打算关店,将那些花搬回店铺里。
许鸢正要过去,赛诺集市高处的探照灯在这一时刻同时亮了起来。
被沙尘遮掩灰蒙蒙的天空,顿时被映得通亮。
车声响起,追她的人逼近了。
店门外的老板被吸引了注意,一回头看见了许鸢。
他似乎知道许鸢是谁,眼神诧异,却也看见了她背后正在驶来的车辆,于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许鸢当着他的面,把手中写满字的纸条搓成一个小球,扔进了路边的沙堆里。
一辆皮卡车随后停在了她面前。
小巷里那个男人在同伴的搀扶下走下车,眼眸阴狠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把许鸢吞掉:“婊.子。”
十几把枪指着她,许鸢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安静地站在原地。
男人拔出一把锃亮的匕首,嘴里吐着下流的荤话。
他走到许鸢面前,一把拽住了她的长发,将她按跪在地上,强迫她仰起头。
冰凉的匕首抵在她的脖颈上。
许鸢仰着头,正好能看见夜幕正中央的那盏月亮。
她闭上了眼睛。
刀子迟迟没有割开她的喉管。
一声沉闷的撞击后,许鸢听见噗通一声响。随后,抓着她头发的手松开了。
许鸢回头,只见一个女人站在男人的背后。
她拿枪托将男人打翻在地,又在他身上踹了一脚:“滚开,你也配碰她?”
女人穿着一身沙漠行军服,脚底踩着双皮靴,她拉开脸上防沙的布罩,一头利落的短发。
那一瞬,许鸢犹如活在梦中:“……静秋?”
谢静秋朝她笑笑:“好久不见,许鸢。”
许鸢并没有因为获救而感到丝毫的轻松。
她回头,一张轮椅被推下了车子,一个男人坐在上面。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那张面孔,许鸢只感到无尽的恐惧。
怪不得那天在电话里,谢斯止会喊出“哥”这个字。
怪不得谢斯止说,她不会想要听到那个名字。
怪不得,金斯莱家族的人会执着于抓到她。
许鸢不是猜不到,只是心里不愿相信。
夜里的风沙弥漫起来,花店门口零散的白色纸花被吹上了半空,洋洋洒洒飘散在天际。
多年不见,谢盈朝依旧一身得体的高级西装,五官雕塑般立体深邃。
他膝上盖了一条皮草毯子,接过保镖手中的枪,慢条斯理地填入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