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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纸鸢(10)

作者:星河蜉蝣 阅读记录

这对丽桦而言简直是比地球爆炸还要震惊的消息。

——她的许小姐,每天清晨五点起床读书,昼夜不辍的许小姐,竟然也会睡懒觉。

许鸢睡醒揉眼睛:“给我倒杯热水好吗?”

已经十二点过了,许鸢问:“丁管家没来送药?”

丽桦开心道:“您以后不用再喝那药了。”

“怎么突然停了?”

“我也不清楚,但这是好事。”

许鸢敛下眼眸,安静地笑。

“昨晚……是钢琴老师送您回来的?”

许鸢嗯了声:“是啊,赵老师是个很温和的人,我们一起吃了晚餐,他给我讲了许多财阀家族的趣事。”

“赵老师很喜欢您吧?”丽桦试探地问。

许鸢顽皮地眨眨眼:“怎么会?我们才见过两面,他送我回来只是因为绅士,别多想。”

钢琴课一周两节。

那位英俊的钢琴老师常夸许鸢有天赋。

他上课并不关注谢家的少爷与小姐们,唯独喜欢教许鸢。

每逢钢琴课,许鸢就在他的指点下学琴。

一开始的生疏已经完全不见,一首曲子弹下来流畅悠扬。

有时候两人会四手联弹。

每当这时,谢家的少爷和小姐们都会坐在座位上,充当着无情的鼓掌机器。

直到快要下课,钢琴老师才恍然想起屋里还有别人。

于是敷衍地叫他们过来随便弹一段,再随便点评一下,而后草草下课。

课后,谢盈朝常邀请许鸢吃晚饭。

饭间,他会给许鸢讲些大财阀家族的趣事,许鸢很喜欢听。

作为朋友间的你来我往,她也会和男人讲述自己的从前——在一个幸福温暖的家里,无忧无虑的成长。

除此之外,谢盈朝还会和许鸢谈论文学、艺术、宗教。

令他吃惊的是,眼前这个十八岁的少女竟然能轻松地借住他任何的话题。

“我母亲曾在F国留学。”

许鸢笑容清甜灿烂,叫人打心里喜欢。

“她的老师是F国有名的艺术大师,受他熏陶,她对国外的艺术文化很敢兴趣,也捎带着影响到了我,不过作为代价,我的理科成绩就叫人头疼了。”

餐厅的吊灯明亮。

许鸢小鸟一样只挑了几块沙拉里的小番茄吃。

谢盈朝凝视着她,许鸢摸了摸脸颊:“我脸上有东西吗?”

男人笑着摇摇头:“你的身体最近怎么样了?”

“好多了。”许鸢说,“快夏天了,夜里没那么凉,托这天气的福,能睡个好觉。”

男人垂眼,将一块带血丝的牛排塞进齿间慢慢咀嚼。

两人安静地吃着晚饭,静夜里能听到玫瑰园里小虫窸窣的鸣叫。

“钢琴课第一天,我教你弹《致爱丽丝》,还记得吗?”

“当然,你说那是入门曲。”

许鸢笑笑,她现在已经能流畅地弹下这首曲子了。

“不,不是因为这个。”谢盈朝放下刀叉,慢条斯理地拿餐巾擦拭手指,“据说,贝多芬曾对自己的女学生产生了背德的好感,由此创作出这首流传至今的名曲,我教你弹,只是觉得它很应景。”

“那天在书房第一眼见你,就想弹给你听。”

许鸢愣了愣。

……

吃完晚餐,谢盈朝照例送她回去。

因为餐桌上那一席话,许鸢一路上都很沉默。

她垂眼盯着脚下的路,显得心事重重。

凉风拂过她的发尾,为她清秀的面孔增添了几分忧郁。

两人刚走到玫瑰园,一旁树后忽地蹿出来一个人影,跑到许鸢面前。

就着昏沉的月色,许鸢看见,那是一个女人。

她们曾在青木帮的暗室里见过。

她叫薛雪纯,是当初被留在庄园的六个女孩之一。

来到庄园后,许鸢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们。

只是偶尔听丽桦说起,那些女孩们每天都美容健身,努力不让自己被送回青木帮。

能被留在庄园的女孩无一例外都是美丽的。

几个月前许鸢见她时,她还是个眼里有光的漂亮女孩。

现在却枯槁得仿佛人偶,瘦了十几斤,头发干枯,脸色蜡黄,神采黯淡。

她是看见许鸢才冲过来的,被地上的石块绊了一跤,踉跄着跌倒在许鸢面前。

她握住许鸢的脚踝,许鸢被她指尖的温度凉的一颤。

“救救我,求你救救我,这座庄园是地狱,那男人就是魔鬼——”

薛雪纯求救声脱口而出后,才发现许鸢身边站着一个男人。

谢盈朝一米八六的身材,挺拔似一座山峰,靛蓝色的西装衬出他锋锐的棱角。

他冷酷的目光落下,女人瞬间松开握着许鸢的手,见鬼般朝后狂退。

管家和佣人很快赶来。

佣人们带着绳索和布块,在薛雪纯下句话说出口前将她束缚了起来。

丁管家鞠躬:“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

女人被堵住嘴无法说话,眼神却看向许鸢,两行泪流下来。

她嘴里呜呜的,发出悲怆的、无声的恳求。

许鸢抿了抿唇,试着开口:“我记得她是……”

“许鸢小姐。”丁管家打断她的话,冷肃的面孔不近人情,“还是不问为好,您只需要知道,薛小姐精神失常了,她今晚吓到您和老师了,我们会找合适的地方安置她。不早了,您该回去休息了。”

夏夜的风里仍未摆脱凉意,天上的星月光芒本就黯淡,被近处飘来的云彩一遮,大地便只剩寒气。

许鸢聪明地闭上了嘴。

她也不过是只笼子里的雀儿,翅膀都被绞断了,哪有能力去拯救别的鸟?

佣人们将薛雪纯拖走,她的挣扎只是徒劳,瘦弱的背影在昏暗的月光里那样脆弱与渺小。

许鸢静静地站在夜色里,谢盈朝陪她站着。

在无声的夜里,男人沉默得像一块石雕。

可许鸢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胶着、黏着,如同一汪炽热到能将人灼烧的海浪。

即使尽力隐匿了,但依然裹杂着让人难以忽视的欲念。

“许鸢。”谢盈朝淡淡地开口,平静而温和,“下月初,庄园会举办一场晚宴,我希望在宴会上,你能与我合奏。”

……

许鸢又失眠了。

自从来到庄园,她总是失眠。

有时是在噩梦中醒来,有时根本睡不着。

她常梦见自己沉溺在水底,被一根黏滑的水草勒住脖子窒息。

她挣扎挥舞着双手,可无济于事,岸上的人看不见她。

就在她快要溺死之时,有人扯开了水草,放任她呼吸。

但下一秒,他的手代替水草,狠狠地、暧昧地掐住她的脖颈。

她努力地睁开眼,看见了谢盈朝锋锐的目光。

……

许鸢被噩梦惊出一身冷汗。

她醒来后,听见静夜里传来一阵掘土的声音。

那声音窸窸窣窣的,刻意压低了。

许鸢没有那么重的好奇心,也知道在这样的庄园里要学会明哲保身。

可晚上薛雪纯的目光在脑海中消散不去,她躺了一会儿,还是起身了。

她披了件薄外套,沿着小楼的木质楼梯走下去,声音是从后门发出的。

只见月下的玫瑰花田边,丁管家背手站着。

几个佣人在他的指挥下掘动着花田中央的土壤,在他们脚边,躺着一个瘦弱的女人。

是薛雪纯。

她死了,眼睛却睁着,里面满是恐惧和悲苦。

几小时前她还跌倒在许鸢脚边求救,现在却浑身苍白,僵硬地躺在地上。

许鸢躲在盆栽后面,胃里泛起一阵酸水,没来由地抽痛起来。

望着女孩的尸体,胸口也跟着一起闷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轻轻落地,却像恶魔的鼓点一样踩在许鸢的心头。

——她被人发现了!

那一瞬间,寒意从脚底猛冲到头顶。

许鸢正要转身,一只修长的手先一步捂住了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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