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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者不入爱河(69)

作者:陈之遥 阅读记录

再把事情的始末一说,众人倒也热心,分头去跟自己的熟人打听。群里人越来越多,消息不断刷新。虽然还是没有佟文宝的确切消息,却提供了不少附近外卖员集合点的位置或者惯常休息的地方,大多是在超市的卸货口,饭店后面的停车场或者购物中心的员工通道,他们平常要是没接单,就会聚在那里。

同样的信息也给到了派出所经办这件案子的警官。要是放在从前,齐宋是绝对不会多管的。哪怕是现在,他心里也在想,反正都已经报警了,反正警察一定会更快。但行动却又跟想法不同,他还是出了法援中心,开着车从这里到那里,一个一个地方问过去,佟文宝,认识佟文宝吗?

正是午餐时间,外卖员也都匆匆而行,听见他问,有的根本不理,有的摇摇头就这么过去了,可能是不知道,也可能没听清。

但他还是没停下,继续找,继续问。也许是因为他知道关澜也正这样做着,也许是因为他短暂地抱过那么两下的小女孩,那种柔软的沉甸甸的感觉,记忆犹新。

他仍旧是个悲观的人,并不觉得这件事多他一个会有什么不同,也不认为自己真的能找到佟文宝,直到他跑进那条连接着购物中心与地铁站的巷道。入口处停着几辆电动车,有两个外卖员坐在更里面一点的地方吃饭。因为是在地下,而且有商场中央空调溢出的风,那里冬暖夏凉。

“佟文宝,认识佟文宝吗?”齐宋又一次地问。

“佟文宝?小佟?”其中一个反问,又说,“他刚才还在那儿,这会儿大概送餐去了吧,你找他干什么?”

说话人望向巷道的尽头,那边靠墙地上放着一只蓝色的外卖保温箱。

“那是他的?”齐宋喃喃。

“好像是吧,”对方回答,嘴里嘀咕着,“他刚放那儿的,怎么没装车上呢?”

齐宋没答,朝那个箱子走过去。几步路好像走了很久,呼吸沉重,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直到近前,发现箱盖只是虚掩,他俯身将它打开,看到里面的孩子。

像是一下脱了力,他跪下来,缓了缓,才伸手轻触,孩子脸上的皮肤温热,她只是睡着了。

关澜到派出所的时候,齐宋正坐在报案大厅的一角。她坐下陪着他,有那么一会儿,两人都没说话。

佟文宝也给警察带回来了,正跟罗佳佳在旁边一个房间里吵架。

一个说:“我都已经让步愿意带着孩子了,你还要这么样?”

另一个说:“你嘴上说愿意,其实还不是打算把孩子送老家去,你告诉邻居的,我都听说了!”

“那又怎么样?你不是不要抚养权吗?你管我给谁带?”罗佳佳还是像上次那样质问,“我们谁不是这么长大的?不都好好的嘛?”

“可是我弟没长大!”佟文宝却忽然爆发出这样一句话,“我弟死了,掉河里淹死了,爸妈都不在,只有我奶奶和我,我们救不了他,没人救他。”

房间里静下来,静了许久,才听他继续说:“……我知道你带孩子难,我打两份工,不够就三份,你要还嫌不够,那我来带,我把我女儿带在身边,我就不信过不下去了。”

没听见罗佳佳的声音,只听旁边警官在劝:“就为这事啊?怎么不早说呢?说开不就好了吗?走什么极端呢?还把人店门给砸了……”

也没听见佟文宝怎么回答。

齐宋只是想起方才那巷道尽头的微光。有些事,就是很难说出来的,但好在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等到事情解决,已经是傍晚了。

佟文宝赔了花店的门锁,店老板签了谅解书。至于离婚和孩子抚养权的事情,暂时没人提起,只看见离开派出所的时候,他们是一起走的,佟文宝骑电动车,罗佳佳抱着孩子坐在后面。

回到法援中心,那天的咨询也已经结束了。齐宋带关澜回家,换了身衣服,再出去吃晚饭。

他没说去哪儿,关澜也不问,像是可以感觉到他这一天的不同。

两人离开他住的地方,穿过过江隧道,往南市去。那边也是临江的区域,只是在另一岸,过去的老码头现在都快拆没了,放眼尽是新建的住宅和创意园区。

下了车,齐宋没带她去那一带的网红店,却找了家街边的面店坐下来。店堂不过一开间门面,天气暖和的时候会把桌子摆到外面街沿上,这几天降温,又都缩回室内,显得格外逼仄。

“老板,两碗鳝丝面。”齐宋扬声点菜。

而后便听老板在后面骂:“烦死了,吃啥鳝丝面?!吃辣肉面!”

关澜吓了一跳。齐宋笑,给她解释:“来这里吃,一定要给老板骂两句的,否则就不算来过。”

没一会儿,面送上来,也是砰一声顿在桌上,红油鲜香,还真是辣肉面。

两人相对吃着,关澜不停喝水。

齐宋问:“是不是太辣了点?”

她点头,却还是要吃,嘴唇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

他看得要笑,说:“我出去给你买罐冰可乐吧。”

她拉住他,说:“哎你别走啊,我怕老板骂我一个人占两个位子。”

齐宋愈加笑出来,说:“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在法院看到你的时候,做家事的兼职律师,跑来掺合涉外的商事案子,就那么坐那儿,开价两千一百万,对我们说,因为时间,好拽啊。真没想到,你现在跟我说你怕一个面店的老板。”

关澜听着,停下筷子不吃了,也看着他说:“那你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

“什么感觉?”齐宋反问,忽然有些忐忑。

“我觉得你做案子风格很干净,没有诡辩,没有攻击,”关澜回答,像是在回忆,缓了缓才继续道,“但让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在停车场。”

“停车场?”齐宋不解。其实他也是记得的,她和她的小斯柯达,那种人车合一的境界。

“那天得有四十几度吧,你还穿着西装,”关澜说下去,“有个开昌河小面包的男人跟你吵,但你跟他说话的态度,就跟和法官说话的时候一样。”

齐宋知道这是在夸他,也有很多人说过他能忍,喜怒不形于色,一切尽在掌握。但这样的话叫她说出来,仍旧让他忐忑。

他问:“如果,我其实不是那样的人呢?”

直觉就像曾经的那个时刻,她坐在车里问他,我可以告诉你,但你真的想知道吗?这一次,轮到他了。

但她却没有直接回答,又低头吃面,吃了会儿才开口说:“你小时候就住这附近吧?”

说话间,她调开目光,望向店门外,门口挂着一幅塑料帘,上面结着煮面蒸腾起的水珠,模糊不清,但隐约还是能看见马路对面的服装市场。

腾开和新腾开。他们做 XY 项目的时候,他跟于春光套瓷叙旧,只提过那么一次,她竟也听进去了,并且一直记着。

面店嘈杂,不方便说话,又或者这番话本就不容易说出口。他结了账,带着她离开,没回车上,反倒提议:“我们去喝点什么吧?”

“好。”她同意,跟着他走。

夜幕已经落下,周遭空气湿冷,好像昨天还穿着单衣,忽然间就已经入冬了。他们一直走到江边的老码头,找了家安静些的酒吧坐下,要了两杯单麦,等喝得差不多了,他才把自己的故事告诉她。极致简略,却也完整。

那时候,此地还是一片老城,没有豪宅和创意园,也没有腾开和新腾开,服装市场就是无数沿街店面的集合体,他父母是其中之一的老板和老板娘。父亲叫宋红卫,母亲叫齐小梅。其实本名小妹,小梅是后来她自己改的名字。当时认识的她的人都叫她梅梅,以至于后来,齐宋每次听见有人管 Taylor Swift 叫霉霉都觉得有点奇怪。

宋红卫酗酒,喝醉了会打人,打老婆,也打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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