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不入爱河(28)
几筷子把饭吃完,她收拾了锅碗,进里面小房间去看尔雅。
那本来是她的房间,现在家具和格局都没变,只是现在换上了“新涂装”,墙上怪盗基德的海报,写字台上一排精灵宝可梦。
对照备忘录检查,当天的作业倒是快写完了。她要尔雅赶紧重新背英语,拍好上传钉钉。
尔雅却回嘴,说:“我脱了鞋踩的,为什么不行?”
关澜噎了噎,反问:“这是穿没穿鞋的问题吗?”
“那你说是什么问题?我用脚踩着,肯定就看不了书啊。”
“这样对老师礼貌吗?还有,如果你抄一遍拿手里读呢?”
“没证据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上学背个书还要跟老师讲证据啊?”
“老师就能不讲理吗?”
……
“都好好说话,怎么又吵起了?”陈敏励在外面听见声音,也就随便劝了两句,搁下毛笔,拿手机拍自己的作品,去书法群里打卡。
关澜闭了嘴,心里却还是觉得奇怪,因为过去母亲对她要求很严,在学习上更是从来不能打一点折扣。她要是考试成绩不太理想,只敢偷偷让关五洲给她签名。可现在遇到尔雅的问题,陈敏励似乎自动退到了隔代模式,佛系而慈祥。
有些想法也变得糊涂起来,就比如她问起黎晖提过的那个联排。
陈敏励确实想买,因为好几个书法群里的朋友都买了。关澜提出不同意见,说太偏远,那里都已经出了 A 市,到医院看病什么的不方便。
陈敏励却让她别管,说:“我的事我自己能解决。”
关澜噎住,答:“行,我不管了。”
一直等到带着尔雅出了沁园小区,两人站在路边等网约车的时候,关澜才开始自我反省,刚才确实是过激了点,几句话全都是反问句,恰好就是育儿书里说的典型错误沟通模式。
“书包重不重,我帮你背。”她伸手过去。
尔雅躲开,笑说:“妈妈我比你还高呢。”
关澜也笑起来。每每想到这件事就觉得神奇,曾经趴在她胸口的那个红通通的婴儿,竟然变成了眼前的少女,而这个变化发生的过程有时候短得好似一瞬,有时候又漫长得宛如一生。
“妈妈你的车呢?”尔雅又问。
“坏了,送去修理了。”关澜解释。
却不料尔雅紧接着就对她说:“告诉你个秘密啊,爸爸说要给你买辆新车,特斯拉,都已经定好了,我选的颜色……”
关澜一滞,打断:“等会儿到家你赶紧把英语作业补了,老师又在催了。”
尔雅嘀咕了句:“爸爸说这老师有病。”
关澜一时无语,缓了缓,才又道:“刚才的事,我跟你道歉,不该说你是抄一遍照着读的。”
尔雅听着,点点头。
“但你爸爸这么说老师也是不对的。这件事最主要还是对老师不礼貌,既然作业有明确的要求,你就应该按照要求完成。”关澜继续说下去,声音比之前温和,但还是觉得无力。
尔雅总之扫了兴,网约车来了坐进去,一直没再跟她说话。
关澜不确定她听进去没有,也没再说什么。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尔雅也许真的不适合这种教学模式。
自从上小学开始,黎尔雅学习就不太灵光,偷懒,粗心,写错别字。
陈敏励觉得奇怪,自己家的孩子明明都是很聪明的,私底下说,是不是像黎晖家里人?
但黎晖家往上数好像都是清北,估计也在想,是关澜这边的基因出了问题。
最后还是关五洲出来顶包,笑说:“破案了,破案了,尔雅一定是像我,我小时候读书就不太行,所以才上的美术学校。”
那时,关五洲还在中学里教书法和美术,只要有空就管接管送,并且多买了一套小学教材,每天闲下来就备备课,好给外孙女辅导作业。
以至于尔雅到现在还时常自嘲,说自己的语数英都是美术老师教的。
后来,父亲走了,又轮到关澜一遍遍地督促尔雅订正重默。
她至今记得,小溪的“溪”字,右边下面那个“大”,曾经无数次被尔雅写成“小”。
李白诗里的那句,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被默写成“白发三千丈,冤仇四千丈”。
那时跟赵蕊诉苦,赵蕊搬出 HR 的民间科学来,说这大概就是遗传学上说的智商均值回归。
黎晖听说,却无脑站孩子那边,说:这明明是造字的不合理,小溪小溪,下面就该是个“小”啊。
最近几年,她与黎晖之间的关系逐渐平和,在她见识过的离异夫妻中间更可说是模范了。
但黎晖作为父亲,一向扮演的是只管给孩子吃糖的人,她却是要带孩子去看牙医的那个。
如果问孩子喜欢谁,更想和谁在一起生活,结果可想而知。事情往往就是这么不公平。
两人当时分开,几乎一无所有。但黎辉现在的事业终于有了起色,虽然占的股份有限,业务上也只负责其中最不赚钱的电竞部分,实现一个收敛版的财务自由还是没问题的。
平常人遇到这种事大多会不甘心,在来找她打离婚官司的人当中,有种说法叫做“摘取胜利果实”。很多人拖着不离,谈财产的时候提出不可能实现的条件,甚至不顾脸面不顾后果地去闹,就是因为不甘心。
而她,并不想要黎辉的胜利果实,只想他别反过来摘她的。
自从察觉到黎晖有变更抚养权的意图,别人那里都不能说,只能跟赵蕊吐槽。
赵蕊又拿出略懂的心理学,说:“青春期就是这样的,每个人到了这个年纪都会想要脱离小时候的养育人,开始追求完全不一样的一套东西。心理学上有种说法,父亲的角色对青春期的孩子非常重要,就是这个原因。”
“可为什么是父亲呢?”关澜当时问。
而赵蕊回答:“小时候在家苟着,离不开伺候吃喝拉撒的那个。大了之后逐渐踏上社会,眼界不一样了,想要的东西也不一样了,自然就会崇拜更有社会地位,更强有力的那一方,家里那个成了两看相厌碎嘴叨叨的老妈子,人就是是这么现实的。”
可为什么更强的那一方只能是父亲呢?关澜还是想问。
那天晚上回到家中,她整理了自己这几年发过的文章,做过的案子,弄到一半收到钉钉提醒,是尔雅重新完成背诵作业,提交上传了。
她舒出口气,用家长号发了信息过去,说:小雅你真棒,mua
那边设了自动回复,您@的用户正在疯狂写作业中,请稍后再@
关澜失笑。
直到深夜,尔雅已经入睡,她才把改好的履历发给齐宋。
那边正蹲着给猫铲屎,空出手来看了看,明知故问:考虑好了?
考虑好了,关澜回答。
她要挣钱,但也不光是为了挣钱。
第21章 婚前协议,于莉娜&谢天齐
2022年1月,于莉娜硕士毕业回国,开始在A市滨江区一家券商投行部实习。办公室在Q中心高区,落地窗正对江景,出门就是繁华商圈,总之一切都让她想起动画片里麦兜的独白:长大之后,我要在中环做office lady,中午出去吃个饭,逛个街,再买个包包。她自以为也过着这样的生活,上班,加班,喝咖啡,吃商务套餐,足够泯然于众。直到几天之后,在茶水间听到同事八卦,说:“你看到我们组里新来的那个intern吗?澳洲回来的,排名不知道几百开外的大学,上班第一天就收到个大花篮,搞得好像开业剪彩,然后中午MD就请她吃饭去了。”旁边人只是笑笑,说:“VIP呗,有什么好奇怪的?”于莉娜轻叹,却又无可辩驳,因为当天中午MD又叫了她一起吃饭。那是和另一家券商机构组的局。在座的人大都有些年资,餐桌上的谈话她不大懂,也不想去懂,直到有人给她介绍,说:“Lena,我们天齐跟你是同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