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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算法则(44)

作者:归无里 阅读记录

大多数人都因为冷而进了室内,小孩子正孜孜不倦地看着电影,露天的星夜,放映机投射出的灯光在闪,无人发觉爱意在肆意生长。

当唇舌分开毫厘,温郁轻微地喘着气,他肺里的氧气全都被心甘情愿地献祭给对面的人,少年嗓子哑得不行:“你要走了。”

林羡清沉默了一会儿,温郁的掌心还在不断研磨着她的,指缝分开几毫米又被他抓紧,一下又一下,反复又反复。

她回答:“是的,这将是我们恋爱的最后一夜。”

“我会永远记得你。”他又说。

“这次没骗你。”

林羡清扬眼盯着他的眼睛,她最喜欢那里,因为万千灯火总是会争相跃进他眼底,像是盈了一片星海,总叫她继续沉迷下去。

她不说话,略略往外退开了些许,半低着眼,视线又落回到电影上,米格正抱着吉他唱“Remember me”。

——“我没说不信。”

电影快到末尾的时候,已经睡倒了一片,林羡清也没撑住困意,眼皮上下一搭就倒在了温郁怀里。

祝元宵正好从屋内出来,舅舅的车已经发动了,他正准备叫大家上车回家。

结果猝不及防的,隔着一道透明的窗户,他看见沙发上躺着两个人,温郁略低了头,唇瓣在林羡清眼皮上停了一瞬,而后又轻缓撤离。

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拉开大门,正准备把人喊起来,却见温郁食指抵在唇边,让他安静。

少年轻手轻脚地从林羡清身下逃出来,然后蹲下身子,拉着她的手把人搭在自己背上。

经过祝元宵旁边的时候,温郁放轻了声音,像是怕吵醒她:“我送她回去。”

也是在那一刻,祝元宵才知道,这个人的爱一直是隐晦又沉重的。

出租车开到花溪巷后,温郁背着林羡清往她家走,一路上安静得很,巷子里只有几只流浪狗在叫,前方有几家店铺,还做了灯牌挂着,只是已经不太亮了,好多字都缺胳膊少腿的。

这就是她住了十八年的地方。温郁想。

到大门口的时候,温郁发现门并没有关,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

白汗衫老头正坐在桌子边上,为了省电家里只开了一盏灯,他一开始眼都没抬就开始说:“你看看都几点了,你——”

所有的话语在见到温郁的那一刻都被卡在了喉咙口,林老爷眯着眼确认了好一会儿才叫出他的名字:“温郁?”

温郁点了几下头,“好久没见了,老师。”

林老爷被这个称呼晃了一下神,手里的花生一下子被他捏爆了壳。

昏暗的光影下,少年的面容变得模糊不清,林老爷最后只是说:“早就不是你老师了,林羡清房间在左边,把人放下后,你就走吧。”

温郁没说什么,轻“嗯”了一下就进去把人放在床上,给她掖了被子,却在转身的时候被人勾住手指。

温郁顿了一下,回了头看着床上已经睁开眼睛的人,嗓子有些涩:“什么时候醒的?”

林羡清歪头看着他,“下车的时候。”

温郁没说话,好久后,墙上的挂着的钟表的指针往前划着,两根针重合指到了“十二”。

“结束了。”他说。

林羡清的手松了劲儿,最后垂落到床沿,指尖没了力气。

她还能说什么呢?

还有什么话可以留住他呢?

没有。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默默看着自己心里空掉一块,一块又一块。

大风吹过珠算班楼下的桦树也吹过快凋谢完了的石榴花,吹过没有蝉的草丛,吹过那棵她爬了两千两百九十二个台阶才见到的扶桑树。

原来,没有哪一个夏天不会结束。

第36章 珠算

◎一百八十个夏日昼夜俱焚。◎

她双眼看着天花板, 茫然地眨了几下,声音轻得不能再轻:“那你该告诉我为什么。”

温郁背对着他,稍长的风衣盖住身体线条,他的头低着, 被林羡清勾过的指尖轻蜷了起来。

好半晌后, 温郁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其实等你到了那个家以后你会知道的。”

“但如果你现在就想听的话, 那么, 好。”

这一句话刚落音,林老爷就从外面进来, 问他:“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走?”

温郁很慢地把手揣进了大衣兜里,沉默了几秒才回复:“这就走了。”

林羡清从床上坐起来, 在温郁抬脚踩着门槛时叫他的名字:“温郁。”

她声音很着急, 林羡清一边喊着就掀开被子要下床,林老爷扯住她:“你怎么回事?”

温郁最后回头看了她一眼, 眼睑垂着, 唇角绷得平直, 半边脸被黑暗吞噬。

客厅的灯太暗了,林羡清无法看清他。

两人中间只隔着一张书桌, 就这么一点距离,林羡清却靠不近。

明明上一秒还在荒野里接过吻,下一秒却就要说道别。

人事哪有这样无常。

他来的时候没有一点声音, 走得也缄默无声, 只是在拐角的地方, 两道视线快要断触的时候, 林羡清看见他很勉强地笑了一下, 一双笑眼弯着, 在昏暗的灯光下对她做了口型。

他说,

——“下次见。”

可是,哪有下次啊。

这明明就该是最后一次见面。

老屋里再也没有一点声音,林老爷为了让她多睡一会儿就没着急逼问她,只是催她快睡觉。

书桌上搁了本书,屋外风很大,吹动了薄皮的书,书页哗哗翻过一张又一张,最后停在夹着干石榴花的那页。

林羡清正侧躺在床上,视线触及到书缝里夹着的石榴花,花瓣红得发黑,安静地矗立在月光下。

她记得,记得温郁拔光了院子里的石榴花送给她,记得旷野里排排坐的生日花灯,记得他无眠了十多个日夜才换到的手办,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嗯”里不同的情绪。

他明明喜欢她。林羡清想。

她在浓郁的黑暗里阖上双眼,心里默默骂他:

骗子。

撒谎精。

她再也不要喜欢温郁了。

直到最后,他都没有机会让她知道“为什么”。

第二天清早,林羡清收拾东西准备赶车了,她的包被塞得鼓鼓囊囊的,身体却是空的。

林老爷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一沓用花布包得整整齐齐的钱,老人翻来覆去数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才塞在她手里:“我身上就这三千多块钱了,你都捎上,林志斌要是对你不好你就给我打电话,缺钱了也可以给我打电话,我转到你银行卡上。”

林羡清觉得这三千块钱分外沉重,她鼻腔骤然发酸,“我不要钱,你留着用,我不缺钱的。”

老人的手上因为经常干活做工而爬了茧,皮肤因为时间的侵蚀而变得松垮,林羡清把钱塞了回去,抽了抽鼻子:“我每年都会回来的,你好好在家等我来陪你。”

林老爷叹着气,念了几声“好”,最后又问她:“......昨天那个男生,你喜欢他?”

林羡清的身体僵住,她眼睫颤动几下,轻声答:“不,不喜欢,他欠我东西没还而已。”

林老爷若有所思地点了几下头,“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算了吧。”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温郁欠下的那十几天的恋爱算不算重要。

她只知道这辈子都很难忘掉。

到火车站的时候,人潮熙熙攘攘的,林羡清跟林老爷两个人很费劲地才找到车厢,最后进站的时候,她还是不死心地往后看了一眼——温郁没来。

她根本不该有这样的幻想,因为她根本连车次跟出发的时间都没告诉过温郁,他又怎么可能会来。

从车厢口进站的时候,因为人太多,林羡清被挤得差点摔倒,被人扶了一下,她感激地抬眼看了下对方,戴着帽子口罩,个子很高。

林羡清礼貌地跟他说了谢谢,对方却沉默着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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