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槐安(116)
那碎玻璃片溅到她瓷白的手背上,苏阑痛也没敢嘶出声儿来,只是把玻璃碎片拔.出来时,几缕红血丝藤藤蔓蔓地溢了出来。
苏阑随手蹭在了衣服上,也没像往常一样娇气地喊好疼,只说:“被你知道就走不了了。”
“你就是太明白我少不得你,所以什么都敢做,连我都不用知会上一声了,是不是?”
沈筵看着她这点子不言不语的小动作,火气也塌了一大半,想要过去给她瞧伤,又怕这件事没说透将来更是纵坏了她。
就一个人站那儿,左右为难得不知该怎么申饬她,又后悔不该摔那杯子弄伤了人,心也揪在了一处。
上前也不是,不上也不是。
可苏阑哪敢这么想?
煊赫的沈三公子还会少不得谁吗?她走了自然还会有更好的给他使。
苏阑摇了摇头,“我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林夫人不会放过静训,怕她今后连疗养院都住不安稳。”
她已经失算了一次,不能再错漏半步叫林静训不得善终了,听方意如这些天字里行间的意思,仿佛就是静训害得她儿子丧了命一般,好几回作势要去北戴河找她算账。
要不是林鄄怕她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把她拦在了家里,不然林静训又哪里会是方意如的对手?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大可以跟我说,犯不着自己去冒险。”沈筵放轻了声调,甚至有几分温和,“我就不值得你依靠吗?我是咽气了还是偏瘫了,要你自己去和他们斗。”
苏阑能在沈筵的疾言厉色里挺直身板和他对嘴,但受不了他一个倏忽就给她服软的温柔和宠嬖。
她抹了把眼泪,“你少胡说了你。”
“你以为凭你上交份材料,人就能受理了?就你这样行事,没个成算又鲁莽冒撞的,”沈筵又拿出一贯溺爱她的眼神瞧她,“小姑娘没把自己葬送进去,就很该上雍和宫,磕个头烧上一炷高香才是!”
苏阑脸上还挂着泪,听见他这京腔想笑又不敢笑,抽抽搭搭地问他说,“那是你在背后帮人了?你又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筵气道:“这么大的事,你以为许郴敢擅自做主吗?别说是他了,他的主子也不敢随便胡来。”
天知道他接到电话的时候有多恼她,林鄄因为操办自家儿子的葬礼时逾矩越制,被不少人盯上了的确不假,这种树倒猢狲散的时候给他添把柴也没什么,但绝没有人蠢到自己去当举报人的。
除了苏阑这个实心眼的傻子。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而在这一整件事情当中, 最让沈筵心冷的,不是苏阑毁舟为杕地去检举林家,她这样顾前不顾后的性子里也有他七分的错处在,她被他保护地太好, 根本不懂这里头根牙盘错的背景关系, 没她想得那么简单, 他承认是自己亲手一点点儿的把她宠得不着了边际。
他生气的地方是,哪怕他们已经结了婚,马上就要有孩子,苏阑却还是那个样子。心里有什么愁难从来不告诉他,说出去又有谁能信, 在外人眼中侈恩席宠的沈夫人, 唯一一次开口求他, 竟是为了找自己的朋友林静训。
就连他家老爷子, 婚礼前夕和苏家人见了一面,问起来还在租房住, 开支全靠一点微薄的退休金, 苏阑却说很够用了。
一向惜老怜下的沈老爷子,扭过脸就责骂自己儿子,“你这是当人女婿的样儿?空屋子都没两间了是吧?”
沈筵当面和他爹没有辩, 私底下才抱怨出了两句。
聊的也就是他们之前闹别扭的事。
有一回沈筵说起来, 横竖她妈为了照顾奶奶辞了扬州的工作, 不如就把丈母娘安排到市文化馆去上班, 又清闲又稳定,谁承望苏阑才一听完就甩脸子不高兴了, 冷冰冰地丢下句——我们家人才不沾你的光。
这话被她说出来是承上启后的。
前一句没说的是, “我自己都不靠着你”;下一句要说的是, “别以为你多了不起”。
“当时把我给气得......”他跟老爷子说起这一段时,脸上还悒郁不忿的难消解,“要能离得了她,我看这种脸色!”
沈老爷子心知肚明地斜他一眼,“你也就是在我这儿给嘴过个年。”
他喝了口茶,又道:“说句不怕你恼的话,起先我担心过一阵,怕这样小户出身的一朝得了势会没个检点,这么说小苏是不错,她为人倒随分守时。”
他说这话时,底下还坐着几个平日就亲厚的部下,听后都抬眼互相看了一下,心里明白了老爷子的态度,那之后见了苏阑也愈发殷勤地奉承。
而众人又揣度他们如此行事,必是有一番缘故,不管是为了什么,随大流讨好新贵少主总没错。
这个地方一向都是如此,红墙内刮什么风,到了墙外头就下什么雨。
有时候乔南一都直言,说苏阑清高酸腐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反倒杀出条血路来了。
去文化馆上班并不是什么大事,连大院里修草坪的花匠都知道趁着他心情好出来散步的日子为自家人求个恩典安排便宜工作,更何况这是他们家正经的亲眷。
老三媳妇儿拒绝地这么落索,可见其水米无交的本份和善性,并不是那起子狂悖轻浮的人。
不像老二的那一个,她娘家人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不爱攀扯关系的,沈筠也是骑虎难下,安家虽已大不如前,又不好公然伤了面上的和气扯破脸跟她离婚。
能遮藏掩饰过去的,带上一缗也就罢了。
得了老爷子这么一句夸,沈筵更兜不住要显摆。
他滔滔不绝的,“您就别说给她们家一房子住了,她连车都不碰我的,要想她跟我开一次口求点什么,那杀了她还容易些。”
房间里没有开灯,沈筵借着昏黄的落日烬余打量他身怀六甲的妻子,小腹微微隆起,面上脂粉未施,却有一股子比世人都独到的、如花枝清甜的纯然欲味。一对眼圈儿还泛着红,本就清澈明亮的眸子哭过以后更澄净了四五分,她是最正统的美人胎子。
苏阑低垂着眼帘,轻声说,“也是你瞒住消息的?”
“那你以为还会有谁在后面,天天紧着为你收拾残局?得亏这许郴呐,在地方任职的时候我提携过他一把,换了别人试试?”沈筵吸了口凉气,接连念了两声佛,“我说领导,以后有什么事能不能让我替你去办?算我求你。”
苏阑抚着裙面,微不可闻地说:“换了别人你也有办法,你可是沈筵啊,没有你解决不了的事。”
自己刚还说天下虽然大,但没他进不了的地儿呢。
沈筵没听清她的絮叨,“说什么呢?大点儿声。”
她摇摇头,“没说什么呀,我说这一回是我冒失,给你添麻烦了。”
“免了,我担不起您这一声歉,等哪日性子上来,没的又要我哄上两天。”
沈筵深知她什么路数,现在说的是挺真诚,过会子又觉得不服,就找别的事来寻趁他。
苏阑想起自己往日里在他面前胡搅蛮缠,非要他认错的样子,又抿着嘴笑了起来,笑完且东张西望地去找抽纸想要擦泪珠。
沈筵早已捏着帕子走到她面前。
他居高临下的,轻轻托起她的下巴,给她拭着眼尾,负气道:“以后再多惹点事儿,不怕的阑阑,反正有人给你摆平。”
苏阑微红了脸,嗫声道:“那我还小嘛。”
沈筵的目光却落在了别处,“你不小,怀孕以后像是更不得了了,不确定,我得摸了才......”
苏阑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瞧了瞧,衬衫下包裹着的那两瓣圆润的确是大了些尺寸,估摸是怀孕后激素作用的结果。
眼看沈筵的手就要伸过来,她一把拍掉,“要死了,作什么这么动手动脚的?”
沈筵悻悻地收回手,“你做对什么了,还有脸跟我横?”
话音才落,苏阑就捂着肚子“哎唷”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