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纸(160)
林家那些自认比流氓更流氓的流氓们面对这些干嚎不掉泪的老人亦无可奈何,一个个白发苍苍的,碰一下都怕出人命——若是四下无人,他们绝不手下留情,可这不是林家的大门口么,好多人围观着呢。
脸总还是得要一下的。
黎白衣靠在那口装过黎白沿、如今空空的棺材上,单手扶额,一副风吹就倒的虚弱模样。
有小厮端一碗黑乎乎的药给他,黎白衣微微蹙眉,不太想喝又不得不喝似的接过来。
恰在此时,躲了好些天不肯与黎白衣正面交锋的林掷出现了。
林掷那眉头皱得像在药缸里泡过,他瞅瞅堵住大门口这两排号丧老人,未语先咳。
围观路人真怕他把肺咳出来。
黎白衣缓缓转动药碗,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薄唇轻启,说出的话却足以令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真切。
“听说林家主伤在心口,这咳病还是早治得好,免得牵动伤势反复。”
路人全都竖起耳朵——伤在心口跟咳嗽有什么必然联系么?没有的话,那不就是装病躲事么。
林掷眼眸晦暗,语带嘶哑:“黎二少还是先把药喝了吧,养好身子,才好继承黎家的偌大家业。”
路人的目光唰一下落到黎白衣身上——黎白沿是黎家的第一继承人,偏偏是跟这位二少同去林家祖坟时遇袭身死,莫非,这里头还隐藏着豪门为夺继承权不惜杀人的狗血剧情?
黎白衣抿一口药,浓郁的药香反倒令他舒展了眉头:“林家主的经验之谈,黎某人必当谨记于心。”
众人又齐刷刷看向林掷——对呀,林家这位新家主不就是弟弟死了才上位的么,虽然林榄战死时这位当哥的正在医院卧床,可那医院不是林家自个儿投资的么,对外怎么说,还不是得全听当家人的。
林掷咬咬后槽牙,正欲反唇相讥,就听黎白衣又道:“黎某人还想讨教一下,已死之人如何彻底消失?”
他仰头望天,很是苦恼的模样。
这话乍听之下是黎白衣担心他那死去的兄长在未来的某一天突然活过来,那唾手可得的黎家就还是人家黎白沿的。可吃瓜群众最擅长的就是展开联想——都是玄门世家子弟,黎白沿能活过来,那林榄是不是也能活过来?难道这才是林榄尸身神秘消失的根由,有人不想让前家主复活?
而林榄尸身失踪与黎白沿的死是同时同地发生的事,前者跟林掷有关的话,后者是不是也是林掷的手笔?
人群中有人质疑:“不是说黎家公子是被一股神秘势力所害吗?”
黎白衣不置可否,只管一口一口品尝凉了之后愈发苦涩的药汤。
人们的脑洞在这句话的提点下彻底打开——神秘势力什么的,那不是至今都没证实真的存在么。就算真的存在,怕是也有靠山才能隐身到现在都没被各大世家挖出来。
如果这靠山是林家,是这位一直被叔父排挤、隐忍多年终于还是登上家主之位的林家大少的话,一切就都合理起来了。
他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来培养这样一股势力,就好像叛出家门十年,再归来已是火爷的林炎那般。
假如这股神秘势力当真在林掷掌握,那么林掷登上家主之位以后的种种不作为岂不成了欲盖弥彰?那股势力打从老早之前便对各个世家搞事,只不过这里是焚城,大伙更关注眼皮子底下的林家而已。
难道这位林家主不满足于一个林家,他想掌握整个玄门?
到这一步,谁还有心思去探究那位明知黎家有能力复活死人的黎白衣是不是想抢夺家产,人们的吃瓜焦点集中到林掷的野心到底有多大上,顺带着,黎白沿的死貌似也有了更合理的解释——弄死黎家嫡子却留了养子的活口,这不是摆明了要断黎家主的香火并预留了一个作案动机明确的背锅侠么。
“怪不得黎白衣天天带人跑林家门口哭丧,这招嫁祸多损呐。”
“就是就是,多亏黎家主明察秋毫没有错怪无辜,不然那俊小伙怕是早死翘翘了。”
“黎家主的夫人是火爷的亲姑姑,以前跟火爷算不得多亲,起码也不会形同陌路。黎白沿一死,黎夫人恨不能当街把火爷挠死,黎家跟霍家撕破脸对霍家的发展是种钳制,霍家发展不起来,还不是林家受益最大。”
“林掷他爹可是从火爷手里抢走林家的狠角色,有其父必有其子。”
……
众口铄金,哪管真相几何。
人们的议论声一浪高过一浪,搭配此起彼伏的震天哀嚎,林掷连张嘴辩解的缝隙都寻不到。
林掷胸膛起伏越来越明显,这次是真的动了怒,牵动了伤口。
黎白衣的关切适时而至:“我这还有一碗补气血的汤药,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