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地松开攥住她衣衫的手, 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睫羽翕动,随后,他的动作僵住了。
眼前出现了色彩, 他抬起头。
黎翡盯着他看。
谢知寒的眼睛还是那种能够折射出光线的银色,但他的眼瞳在轻微地颤动, 瞳眸里映出黎翡的脸, 他的视线描摹着她的眼眉, 只是一刹,谢知寒就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冒犯,他立刻将目光移开, 但除了被她身形挡住的地方,其余光线更强烈的区域反而令他无法睁开眼,畏光刺痛的后遗症还未彻底消去。
百花谷修士惊喜道:“这效果很明显嘛,我就说我是百花谷除了太上长老之外医术最好的。谢道长,我给你开一副药,熬出来之后慢慢吃一个月,畏光的毛病也会好的……你之前有没有吃什么别的药?有没有方子?”
谢知寒抽出一张叠好的纸递给他,这是玄凝真君的药方。
医修接过药方,凝神沉吟了一会儿。谢知寒正等他的回复,忽然被她覆盖住手指,听黎翡说了句:“药罐子。”
“……看来都是我体弱,跟女君大人没关系。”谢知寒说。
黎九如揉了揉他的手心,谢知寒蜷缩起手指,像是一只小猫爪子似的,指节松松地虚拢在一起。她听出对方的含沙射影,笑眯眯地道:“身体不好,嘴巴倒很放肆。”
谢知寒往回缩了一下手,没能抽回来。他转了一下手腕,这下倒好,连腕骨都被扣住了,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地让她握着。
“倒是没什么大碍。”医修道,“这药方开得很好,虽然和百花谷不是一个路子……也只有八病观有这样的造诣了,果真是久病成医。”
他将两份药方都放在桌面上,顺手整理了一下刚刚碰倒的杯盏。视线先落在谢知寒身上,医者父母心,眼神里一股慈爱,然后又悄悄觑一眼黎翡,压抑着脸上的兴奋和激动。
谢知寒朝他道了谢,将药方伸手抚摸了一遍。自从上次摸过三华琉璃灯的材料清单之后,他就有一个抚摸文字的习惯,确定无误后再整齐叠好收起。
“你刚刚跟他说什么了?”他低声问。
黎翡道:“没说什么啊。”
“不方便告诉我么。”
黎翡卡了一下壳,她总不能告诉他,刚刚无念问自己有没有在那种时候想他吧?先不提答案,就是这个问题本身,可能已经足够把谢知寒惹恼了……谢道长在这事上可没那么宽宏大量。
“不想跟我说也没什么。”他道,“剑尊和你的事,我本来……”
“嘶——!”掏出个小本本开始狂记的医修倒抽了一口凉气,手里的毛笔唰地一下停了,眼睛瞪大,“幻觉是……是……剑尊阁下?!”
两人都把一旁的医师给忽略了。
“他怎么还在这儿?”黎翡问。
“把人掳过来用完就赶走,魔域的待客之道是不是太稀奇了。”谢知寒道。
黎翡好像听进去了,她屈指敲了一下桌面,从绵绵的雨幕当中飞进来一只油光水滑的乌鸦。它稳稳停在她的肩膀上,身上一丝水花也没有。
“安排一下他的住所。”她指了指医修,“还有……百花谷跟蝙蝠血巢比邻而居,我正要去一趟。你让伏月天代我修书一封,送给谷主,等谢知寒的伤养好,本座将去百花谷拜访,亲自答谢。”
“是。”乌鸦先是点头,然后又低头小声问,“咱们还关着几个百花谷的小傀儡呢,要放了吗?”
黎翡双手交叠,抵着下颔,状似幽深但实际上全然无所谓地思考了一下,然后转头看谢知寒:“你说呢?”
谢知寒道:“我做决定,你就会听吗?”
黎九如的视线下压,落在他的整齐端庄的衣领上。
在谢知寒意识到她的目光落点之前,医修率先想起传言中暧/昧不清的部分,他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边咳嗽一边双手按住谢知寒:“道长……这件事还是让我们百花谷自己来恳求女君吧,这、这救人之事……”
谢知寒沉默了一下,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然后道:“黎姑娘有好生之德……”
“我可没有。”黎翡适当地道。
谢知寒:“……”
“这是你说我的呀,我可是很记仇的。”黎翡道,“而且你的仇跟无念是分开算的,我只跟你算账。”
“……那你先记在账上吧。”
黎翡挑了下眉,朝着乌鸦伸出手,乌鸦立刻从脚环形状的储物戒里叼出一个空白的账本。她没有用笔,抬指凌空写了几道魔族篆文,嘀咕道:“这也能赊啊。”
乌鸦马上回答:“人皇管这个叫彤史。”
黎翡握住账本敲了敲乌鸦的脑袋,塞回它脚环里:“问你了么,话这么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