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寒的身躯还很僵硬,许久都不能放松,他的手指也有点发抖,全然不见当时安抚她的镇定和温柔,他的手无所适从地垂落,不敢碰她,只是无助地扣着药碗的边缘,里面的汤药已经饮尽了。
“疼……”他轻轻地说,“你总是让我很痛。”
黎翡抵着他的肩膀:“我慢慢调理你的身体,请明玉柔来帮你,总有一天就不会疼了。”
谢知寒轻咳一声,他捏了捏喉骨,低道:“你是想把我变成只知情爱的药人吗?还是放过我吧,如果不痛一点,我更会觉得备受羞辱。”
黎翡捏了捏拟态软软的兔耳,语气带着点调侃的笑意:“你怎么这么难办啊。”
谢知寒不说话,他头上的耳朵都被揉红了,兔耳的耳尖软软地垂下来,毛绒下的纤薄皮肉上浮现出血管扩张的红,落在她掌中,像是任由揉圆搓扁的玩具。
他捂了一下脸,冰凉的手指把脸上的热度摸得退却了,缓了一会儿,再跟她讲条件:“晋师侄……天真鲁莽,但绝非奸邪恶毒之人。这些事让我一人领受就够了,你折磨他,也得不到一丝快意。”
“我对他哪里不好?”黎九如道,“我把他带在你身边,陪你说话,跟你解闷,让你找回蓬莱派的气氛,这不好么?”
“黎姑娘……咳……”
“好好,不用惦记他。”黎翡顺了顺他的背,叹了口气,道,“一会儿我就把你小师侄带回来。至于忘知剑……先留在你那里吧,等你养好一些再说。”
谢知寒颇为意外,他微微怔住,措手不及的神情还留在脸上。
他没想到黎翡这么好说话,还以为她会提什么条件让他换取,又或者干脆是故意捉弄他,让他掉眼泪,直到把她取悦到心情很好时才肯答应。
“但我要给你做一个封印。”黎翡道,“这把剑会毁掉你的身体,你不是不知道。我会暂时压制它的魔气,不过这种封印也会牵连你的道体。”
“……什么意思?”谢知寒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危险。
“意思是,”黎翡笑了一下,“被封印之后,你的身体除了被我碰之外,不能被任何人触碰。忘知剑是一把有脾气的剑器,收留它,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谢知寒默然片刻,道:“黎姑娘。”
“嗯?”
“你是故意的对吧。”
“哎呀。”黎翡语气轻快地道,“被你发现了。你可不是当初的无念,剑道至尊、以一当千,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你好啊——”
谢知寒咬了下唇,轻轻地蹙起眉峰,但最后还是只能叹息一声,认命地道:“罢了,除了你以外,我本来也没跟别的人……这样接触过。”
……
送回小布偶的不是黎翡,而是玄凝真君。
这也是谢知寒养伤期间唯二见到的人。这间屋子并不大,陈设雅致,灵气充沛,没设什么禁制。只可惜黎翡一道禁令,将所有抓心挠肝、想一睹谢道长如今真容的魔族隔绝在外,他们只能日夜听墙角趴窗户,对那么一丁点儿动静苦苦沉思,牙痒痒地琢磨一个人族是靠什么勾搭女君的。
魔族进不来,妖界的凤凰和烛龙就更别提了。他们至今还在为善后之事焦头烂额,就算有心要拜访一下谢道长,感谢这位以身饲魔的活菩萨,也没有时间和资格。
因此,除了黎翡之外,就只有负责救治他的玄凝真君来去自如。玄凝是正道之人,又与谢知寒没有利益冲突,自然不会伤害他。
谢道长重新蒙上了双眼,一条雪白银边儿的绸带从眼前覆盖而过,到脑后系起来。他重新束发戴冠,也换了齐整的淡色道服,若是只看表面,就还是那个素净如冰雪的蓬莱修道人。
可惜。玄凝真君却知道他的道袍下有多少未愈合的伤口,因此只能感慨一声可惜,正道最受期待的一位天才人物,沦落成了魔族的枕边禁/脔……这要是说出去,能把蓬莱的开派祖师再气活过来。
他坐到谢知寒面前,抬手止住了对方的动作:“伤成这样,还讲究什么礼节。道子请坐,贫道并非你的正统师长,不敢受蓬莱道子的礼。”
玄凝一面说,一面从袖中掏出小布偶,交到了谢知寒的手中:“这是女君阁下让贫道还给你的。”
小布偶在玄凝手里一动不动,等回了谢知寒指间,才突然活了似的。他扭动着自己笨拙的身躯,从他的手指贴着衣襟往上爬,一只爬到谢知寒的肩膀上,才呜呜地开始哭:“小师叔!我终于见到你了!我还以为他们把你怎么了……”
谢知寒安慰道:“我没事。”
“那能叫没事吗?!那都……”
谢知寒轻车熟路、面无表情地捂住布偶的嘴巴,似乎已经猜到他会说出什么禁忌之语了。玄凝真君当面,他还不想丢脸到那个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