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无涯愣了下,道:“魔族的傀儡术?”
“是其中的一种。”谢知寒将小布偶拎到身边,“他的肉身已经毁去,我想,只能用符合五行的天材地宝,为他重制一具身躯,将神魂纳入其中,才能重新修炼。”
“谢道长说得没错。”杜无涯略一思索,“符合五行的天材地宝,蓬莱仙山里应当就有,只是这位小道友不好离开魔宫,若是女君回来,看他不见了,跟道长算账……”
“她其实早就不在意了。”谢知寒道,“只是蓬莱众人,或者说仙盟众人,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无人接引,我也不好让他这么回去。”
小布偶乖乖地坐在他旁边。
杜无涯很是理解,但他对三华琉璃灯的事颇有耳闻,认为此事终于看到了希望,女君的病有更多信息可供参考,魔族跟正道的关系……也不急于一时。
他道:“伏将军邀请我来时,只说是道长身体虚弱,需要调养,女君托我好好照顾你。但如今看来,谢道长好像并不只是身体虚弱啊……”
杜无涯有时候虽然会为罕见病例兴奋雀跃、以至于有些不靠谱的言论。但他医术高超,光是用医修的明心慧眼望去,就知道谢知寒进来元神疲惫,精神状况恐怕不好。
谢道长沉默片刻。
此事太过难以启齿,可又困扰他多日,谢知寒迟疑再三,最后还是道:“请道友为我把脉。”
杜无涯倒没有怀疑太多,他点点头,神情轻松地将手放上去。他的神情先是舒缓,然后突然皱起眉,迟迟没有松开,又看了谢知寒一眼,喃喃道:“……谢道长……你……”
他琢磨了好半天,在谢知寒提心吊胆的目光下,缓缓说道:“道长,你身体里的毒素跟素女道的秘术融为一体,本应受到控制的。但魔族尾针的情毒,百花谷实在无人研究透彻,我之前照顾你时,只在药方里为你压制毒性,如今积重难返,它已经影响到你的身体了。”
“我早该想到是这个原因的……”
杜无涯却很诧异:“这毒虽然解不掉,可曾经也并没这么麻烦,如今渗透你的道体也就罢了,从脉象看,似乎还牵连元神疲惫,有不少一并发作之症。”
这就是他的心理因素了。谢道长有点被剑尊阁下的话吓住,他忧思难解,总是记挂此事,不免会有些心理作用——而这种心理压力会反馈到身体上,产生一些类似孕期反应的症状。
但他其实并没有受孕,是他心理负担太重了。
“道友只帮我压制即可,”谢知寒道,“只是影响身体……我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数?”杜无涯不信,“道长好像有些很担忧的事没有告诉我。这世上最忌讳的就是找医师却又讳疾忌医,百花谷一生治病救人,广游天下,什么疑难杂症我没看过。”
谢知寒问:“那道友知道毒素入体的影响吗?”
杜无涯一下子被问住了,他挠了挠头,大略推测道:“不外乎是长年累月致人虚弱的病症,这毕竟只是用来辅助繁衍的东西,再凶狠能到哪里去,总归影响不到你的性命。”
“既然如此,就更不必劳烦道友。”
杜无涯被他说服了,只得叹气,他又重新开了方子,将药囊卸下来检查里面的材料,边写边道:“你也真是,什么都藏着,这样心里能好受吗?”
谢知寒默默听着,他捧起茶杯喝了口水,盯着淡色的水面上浮沫聚散,翠叶软软地沉没下去,这很平常的画面,他突然涌起一阵想呕吐的反胃感,放下杯子捂住了唇,但只是干呕,什么都没吐出来,整个胸腔都震动着,泛着一股生拉硬拽过似的疼。
杜无涯愣了下,赶紧凑过去拍了拍他的背:“你这样是瞒不过女君的,就像女君疯的时候会影响这个世界一起发疯一样,修为越高、元神遭受负担就越容易产生更严重的后果,普通人可能只是做个噩梦,修士却很容易形成心魔……你这样忍着不解决,连躯体反应都这么明显,怎么会没有心魔?”
谢知寒止住干呕,他捂住胸腔,五脏都有点被扯痛的麻木感。但他知道这并不是什么伤。
他没有受伤,他只是恐惧……甚至不清楚恐惧的是孕育一个孩子,还是恐惧这种孕育不被允许。
他毕竟没有问过黎姑娘。两人也只是……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关系。无论以哪一方的习俗来说,两人没有合籍为道侣举行大典、没有拜堂成亲洞房花烛,这不是一个可以正当培养后代的关系。
谢知寒的观念总是这么规矩。他为自己制定严苛的框架,将道德标准做成囚笼,第一反应总局限在“在道义上是否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