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烧(26)
他做得到吗?
曾经,他关于新生活的所有计划里,都有另一个人参与的痕迹,怎么可能轻易抹掉。
玻璃窗上水痕蜿蜒,病房里再度陷入寂静。
助理敲门进来,先是同陈鹤征打了声招呼,然后弯下腰和陈鹤迎耳语了几句。
陈鹤迎很忙,数不清的会议和商务洽谈,能在医院守这么久,已经是重情重义。他站起身,到病房外接了一通公事电话,等他再回来,陈鹤征靠在枕头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轮廓依旧清隽,睫毛的阴影落在上面,显出淡淡的疲态。
护工抱来一束新鲜的马蹄莲,剪掉多余的枝叶,放在茶几上的花瓶里,让沉闷的空气多了份生机。
陈鹤迎在病床边停了片刻,将灯光调暗,又将滑到陈鹤征胸口处的被子向上提了提。他放轻脚步,正要出去,护工叫了他一声,递过一张透着字迹的纸,说:“陈先生,这是小陈先生让我转交给您的,他说住院的这几天要静养,不接受探视,让您代他向关心他的朋友们报个平安。”
那张纸叠了一折,陈鹤迎单手甩开,第一眼看到的便是——
“我曾幻想陪你走过许多时节。”
陈鹤迎这种性格的人,是很少叹气的,也很少觉得为难,这一次,却很轻地叹了口气。
从始至终,他都没问过一句——阿征,你是否还爱她。
不必问,答案明晃晃的,暴烈的,就摆在那里。
灼热得近乎发烫。
陈鹤征那个人啊,空长了一副凉薄的皮囊,冷感、清隽、高不可攀,谁想到,一旦动了心,竟是这样的赤诚,坦荡而执着。
陈鹤迎觉得心头像是压了块千斤重的石头,火气抑制不住地往上冒。他穿过住院部的走廊,在电梯前停下,墙壁上的镜面装饰映出一双深黑的眼睛,里头阴云翻涌。
电梯门即将打开时,陈鹤迎挥了挥手,跟在身后的助理上前一步,“陈总。”
“江应霖还在牢里吧?”陈鹤迎说,“安排一下,给他加点娱乐活动,千万别让他活得太舒服。阿征落下一身的伤,总该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助理低眉,“我知道该怎么做。”
*
陈鹤征在医院住了七天,期间,他只见过一次陈鹤迎,进行了一番不算愉快的谈话,之后,除了医护人员,再不见任何人。
手机设置了飞行模式,社交类的软件都不使用,新歌全部手写,房间里到处都是凌乱的乐谱,还不许人收拾。
有时候他会不自觉地把新写的旋律哼唱出来,护工是个有点腼腆的小伙子,笑着说:“真好听,陈先生应该去做歌手,一定能红!”
陈鹤征坐在窗边的布艺沙发上,闻言写字的动作一顿,护工以为惹他不高兴了,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多嘴。”
“没关系,”陈鹤征弹了下水笔的尾端,“我以前的确想过做歌手,把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年都写成歌,在除夕夜唱给她听。后来,我嗓子没那么好了,也就不了了之。”
说到这,他自嘲似的笑笑,看了眼窗外的暖阳,“那时候多天真。”
陈鹤征静养的时候,温鲤也病了。
她太瘦,抵抗力一直不太好,容易着凉感冒。早上起床时,温鲤觉得脑袋发沉,她找出温度计量了量,果然有些发烧,吃了退烧药也不见好转,到了傍晚,傅染宁从图书馆回来,温鲤的体温已经逼近四十度。
这个数字有点吓人,傅染宁立即打车带温鲤去了医院。
只是寻常感冒,没什么大问题,接诊的医生给温鲤开了些口服药,又让她到输液室去挂水。
这时候,天色已经黑透,输液室里人不多,傅染宁先去缴费,之后又去附近的小吃铺买了小馄饨和热豆浆,让温鲤吃一点,垫垫肚子,不然,身上没力气,会更难受。
盛夏时节,温鲤的手指居然是冰冷的,她握着温热的豆浆杯暖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傅染宁说:“对不起啊,宁宁,给你添麻烦了。”
“说得什么话呀!”傅染宁瞪她一眼,“我们多少年的交情了,瞎客气什么!”
温鲤虚弱地笑了笑。
出门的时候比较着急,来不及仔细收拾,温鲤扎了个丸子头,颊边几缕碎发,身上是棉麻质地的短袖衫和半身裙。她天生冷白皮,即便病了也不显狼狈,反而有种慵懒的文艺感,温柔而洁净。
打针的小护士悄悄问温鲤她身上的衣服是在哪里买的,温鲤撑起精神去手机上翻购买记录,找出店铺名字和价格给人家看,一边说话一边时不时地侧头咳几声。
傅染宁看了,无声地在心底叹气——
多好的女孩子啊,那么乖,又那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