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鱼羡渊(98)
他隐忍着怒意,“她父皇失踪了。”
女声又笑得像鸭泣,仿佛在嘲笑他明知故问,“有这样一个女儿,能不失踪么,他一生视梦如痴,谁成想生了个软弱的女儿……不赶紧避开,难不成还被她拖累?”
指尖深陷进桌面,再呆不下去,立即离开。
大门再度被封闭,他立在山巅,视线里隔了一座山,挡住了三面环渊的寝殿与万千苍松。
——
晚间,她把他叫了过去。
他到的时候,她正立在一扇水墨远山屏风后,挥毫作画。
她气色很差,疲暗得很,眼神中透着果决与阴霾,脸依旧是极白,黑发乱糟糟地披着。
画的是她的宫殿,三面侍渊,渊中多了三双眼睛,目光阴鸷地盯着宫殿,是蓄势待发的架势。
他立在她身旁稍后一步,凝着那画。
“你觉得如何?”她搁笔结墨,问他。
他目光依旧凝在画上,“我愚钝,不甚明晰。”
“你确实愚钝。”她把画挂起来晾着,金镶乌木画架横柱上晕着冷光,竟与画中景交相辉映。“这般清楚明了,你竟不知?”
他侧身,看进她眼中,“公主可否示之一二?”
她摇头,手中尺长金玉撑烦躁地一下一下敲在架上,“既是愚钝,还需要懂什么?”
他逼近她面前,却被她用金玉撑生生抵在心口,“给我一次机会。”
她手中用力,迫他退后了些,语气不屑,“为何要给?”
他抓住那金玉撑尾端,叫她动弹不得,“我是公主的奴隶,这般愚钝说不过去。”
她忽然愣住,手中金玉撑便被他扯了过去,自嘲自讽地,“其实我也很笨。”
他随手一扔,也不管那叮当的声响,“那我们两个笨人一起来琢磨下这幅画罢?”
她唇间晕红好似一点血,直晕出浓烈讥意来,“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说这句话?”
他片刻无言,许久才道:“若是古思,可有资格?”
她正俯身从案上摸过一个纸镇,听得言也没起来,就那样半身伏在案上,哼笑一声,“古思倒是我钟意的人选,也一直想与他一同造梦来着,可惜他醒着时我在睡,我醒了他又眠,错来错去,总撞不上,实在恼人。”
他眸色变得微妙起来。
她用那纸镇砸自己的头,直砸出红痕来,“……我记得啊,他好像给我下过邀贴,但我的名字写不上去……我明明写了好多遍。”
他在她身旁蹲下,把纸镇抢了过去,“为何写不上去?”
“还能为何?”她不置可否,“他没有珍稀级呗。”
“……”
她操起一方墨砚,眼中透着寂色的光,“好不容易醒来一次,他要是赶上多好,可还是走了……”
他眸色忽的沉黯下来,抓住她的手,“他没有走。”
她手用力一挣,他下意识松了松。
她轻飘飘抽出手,语调上上下下,辩不出情绪,“他虽是走了,我倒是偷偷见了他一面………”
他又抓住她,指节崩得发白,“你怎么见得他?”
“湖边赏鱼的时候远远瞧了一眼。”她轻瞟一眼他抓着的手,脸色不变,只另一手抄了墨砚过来,往他头上一砸。
力道太大,他歪过脸去,再回首时,额上一片血色漫眼,晃荡不休。
她恍惚间觉得似是有几分瞧清了他的眉眼,沉黯得,像片将散的夜。
尖锐指尖撞上他的眉眼,粗暴地四处按动。
她笑嘻嘻地,“怎么,你对这个感兴趣,不是要谈那画儿吗?”
“其实吧,他都不知道,我本最羡他了,谁知,谁知……”她的话隐在突如其来的怒火里,像被人窃听了心事,怒不可遏,一掌轰向他。
哗啦啦得,他撞翻数架屏风,最后倒在一扇黄沙古道的屏面上,唇间咳出的血给黄沙缀上一抹残阳。
他眉目间的渺色即薄即浓,终是消散了些许。
她立在原处,笑得嚣张又美艳。
第41章 反复
“阿揽?”
他停住脚步。
后面的人绕到他身前来,将将看清他,惊呼一声:“阿揽,你怎么了?”
他半眯着眼看来人,是春衣。
“没事。”说完就走。
“怎么可能没事,你流了好多血!”春衣扯住他衣袖,“我带你去药殿。”
他想甩开,最终还是放弃。
一路被拖着来到药殿。
天色太晚,只有一个男奴在值夜,春衣把男奴摇醒,又说了几句,不一会儿,端了个托盘回来。
里头满满当当的药棉纱布。
眼皮被血液结的痂粘住,难受得紧,他索性闭了眼,任她在他额上一通清理包扎。
春衣一边裹纱布,一边把他的长发捋出来,语气听得出担忧:“阿揽怎么会伤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