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鱼羡渊(40)
“是,小姐。”侍女连忙跟上去。
阿荔垂下眼,唇角的笑容仿佛从未有过。
——
谢薜猜得丝毫不差,谢府盘根虬结的势力,在官员中极高的呼声,是历代皇帝的心病,不知何时就会爆发。
只是谢薜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随着一场又一场战败的消息从前线传来,夏天刚到来的时候,谢宗伯一次下朝后,被留在了皇宫,美名其曰是小住几日,实则是软禁。
直到朝中打了一场胜仗,暂暂占了上风之后,谢宗伯软禁的地点换成了谢府。
时隔两个多月,谢薜一听闻谢宗伯回归的消息,立马前往大门迎接,不曾想,入眼的便是那厚厚的枷锁与憔悴的形容,又是担忧又是愤怒,甚至急出了眼泪。
谢宗伯只来得及跟她说一句话,“半个月后的下人轮换制度照常进行。”
之后就被推搡着远去,直到入了平时住的院子,官兵在院子外围了一层又一层。
谢薜一听完他那句话,便楞在了原地,好一会儿,像是反应过来,急急朝内院而去了,只是不知为何,泪水止不住地掉,怎么抹也抹不掉。
——
阿荔不能再待在谢府了。
谢府三年一办的奴仆更换制度是两人之间的鸿沟,三年一过,前路渺茫,谢薜和阿荔的爱情该何去何从,就连他们本人都不知道。
阿荔走的那天,是一个太阳盛烈的中午,就像三年前他初来谢府时一样。
谢薜没有送他,不是她不愿,而是她不能,不只是需避嫌,更是因为在这局势紧张的时刻,谢府出不得丝毫差错,主与仆之间的依依不舍,只会让人起疑心。
阿荔临走的前一天晚上,悄悄出现在了谢薜的卧房。
彼时谢薜正坐在床边发呆,脸上犹有泪痕未干,甚是凄凉。
阿荔径直走过去,拥她入怀。
谢薜紧紧回抱他,“阿荔!”
阿荔想笑,却笑不出来,抿了抿唇,抬起谢薜的头,让她直视自己,“答应我,以后不许其他任何人入住我的房间,我走之后,把它锁起来,谁也不能进。”
泪水终于漫出眼眶,谢薜哽咽出声,“我答应你。”
阿荔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吻,随即便欲转身离去。
袖子却被拉住,他回头看去,见谢薜满目戚色的看着他,仿佛抓的不是袖子,而是一截救命稻草,声音添了以前从未有过的慌乱,“阿荔,我该怎么办?”
他沉默许久,低低喟叹出声,“如果我能,我会回来。”
他没有许诺,没有信誓旦旦的保证,仅仅只是这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在他走后,让她大哭出声,只觉心中酸楚难捱,腐蚀出了一个空洞。
第16章 谢薜篇:夫妻花(六)
梦境发展到这一步,已经告一段落,由于辛谢氏心情起伏过大,一时气血上涌昏厥过去,一行人只好先回到客栈。
不成想,才半日,辛谢氏就醒了过来,一睁眼就急忙扯着她,让她带她回谢府。
问她为什么,她也不说,只是坚持要立刻回谢府。
她想,或许还有事情未完,便马不停蹄通知其他三人,一行人又火急火燎赶到谢府。
可才到谢府大门口的街道上,就惊讶地停下了脚步。
辛谢氏的面色一下子灰败下来,仿佛再也忍耐不住,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连忙扶住辛谢氏,不期然对上那双灰暗死寂的眸子,不由得一惊。
“你怎么了,谢府可是出了什么变化?”
饶是她再迟钝,也看得出来,眼前的景象分明不若他们之前离开时的,整条街道人烟俱灭,荒凉异常,就连那谢府气派恢宏的朱红色大门,也布满了斑驳碎纸,隐隐还可看出封条的形状。
尘阶霜匾,竟是一夜之间,大变模样。
“这是城陷那一日……”好一会儿,辛谢氏才稍缓过来,嘴唇颤抖着,“我本以为……”
话语被冲出喉咙的哽咽声硬生生截断,辛谢氏痛苦不堪地捂住头,再开口时,声音苍老而沙哑,“我本以为……”
满目灰沉地扫了一眼面前景色,竟是忽然平静下来,“原先以为能借这梦境好好看一看那些年他究竟经历了些什么,可现下看来……”
“呵……”辛谢氏自嘲地笑,然后渐渐挺直脊背,“衽顺王入城,兵分两路,一路直捣皇宫,一路……被派去清扫各大旧臣府邸。”
她的目光掠过层层屋脊,似看向了遥不可及的深渊,“这个时候,也该到谢府了……我们进去吧。”
——
谢府内里的景象变化不大,只是空旷安静得很,几乎看不见人影,谢薜独自一人跪在前院正中央,大门一推开便能看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