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北(46)
但暮北觉得有点蹊跷。如果这个苏文像传闻中的那样飞扬跋扈,连突厥的十万鹰师精锐都不放在眼里,他真的会突然将指挥权交给李牧,允许他主持整个云中军务么?
在确认甩掉了皇城司的人之后,暮北才终于决定继续北上。她向人打听去长安的路怎么走,给她指路的人反复确认她是不是真的要在这时候出发,还劝她最好等到来年开春再做打算。但她说她等不了。那个人见她心意已定,便不再劝了,给她指了进山的路。
她一开始以为蜀道和自己在武陵走得轻车熟路的山道没有什么区别,最多就是山更高,坡更陡。但她没想到,往北一路都是沿着垂直的断崖修建的狭窄栈道,而贯穿山谷的狂风仿佛是在赶她回去。但这是从蜀地北上的唯一通路,她必须在河水结冰前度过黄河。她必须走。
山中的大多数树木叶子已经落光了,只剩一派肃杀黯淡之景。暮北白天赶路,夜里在避风的地方休息。她不敢走得太急,怕一旦疏忽就会从栈道上掉下去。但即使她已经十分小心,在走到山顶时她几乎被风吹得抓不住栈道边缘的木桩,险些跌下悬崖。
原本半月就能走完的路,她走了整整二十天。她终于从狭长的山道出来,看到落霜的平地时,不能自已地产生劫后余生的庆幸。她在山道上没有碰到任何人,她走到县城买一个馒头的时候发现自己声音嘶哑得几乎说不出话。
暮北在紧邻蜀道出口的县城里只停留了三天。她发现这里和蜀地的热闹嘈杂天差地别。城中一派萧条,街上行人很少,偶尔才有在街边卖一些吃食的小贩。她一个女孩子孤身穿过蜀道向北而来,在这里实在太惹眼了。
翻过秦岭,长安近在眼前。但她毫不犹豫地绕过长安城,向东度过了黄河。她不敢去。那个改变她人生的夜晚仍然会不时在夜里化作困扰她的梦魇。她也不敢去见爹娘,他们死在了那里,而她还没有为他们报仇。
暮北要去云阳城。漠北已经下雪了,今年突厥不会再来,她听说李牧已经离开代州,只留下江榭在那里守着。
向北通往云阳的路上人很少,即使偶尔有两三个结伴的人,也都行色匆匆。暮北不急不慢地走在路边,她很好奇这些人为什么明知一旦突厥南下,云阳随时有可能被攻破,却还是留了下来。是出于对李牧的信心吗?还是觉得与其流落他乡,不如死守故地?
她穿过云阳城门的时候,守门的士兵面带怀疑地打量她。她面无表情地从他们面前走过,没有看到那些士兵在她身后无言地交换了个眼神。
云阳的情况比她预想中要好。城中井然有序,到处都是储备的粮草。士兵们在街上忙碌地跑来跑去,她毫不惊讶地发现其中有一些年纪很轻的少年。这些士兵虽然看起来都十分疲倦,但并不消沉,想必是代州那一战鼓舞了士气。
她走到一个正在给战马刷毛的士兵面前,向他打听将军在哪里。
那个士兵抬起头,看着这个显然是刚刚进城的女孩子,皱起了眉。
“你是谁?你找将军做什么?”他十分不客气地道。
“我是谁与你无关。我找李将军有要事相商。”暮北针锋相对。
那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我不认识你。李将军不见陌生人。”他继续刷他的马。
暮北并不气馁,站在马棚外看着。“是匹好马。是你的么?”
“你不用跟我套近乎,我不会告诉你将军在哪里的。”
暮北笑了,一个普通士兵也这么警惕,“为什么?你怕我是突厥派来的细作?”
那个少年不屑地看了她一眼,“谁知道你是不是皇帝从洛阳派来的走狗。”
暮北收敛了笑容。
洛阳?为什么是洛阳?
皇帝已经派了苏文来监视李牧,难道他还不放心?而这个少年提到当今皇帝竟无半分尊敬之意,云中守军对洛阳城高高在上的天子到底又有多不满?
“你说我是洛阳来的走狗,是因为朝廷又派人来过?我是说除了苏文。”
“督监?我说的不是他。“少年冷冷地道。
“那你说的是谁?“暮北不明白。
那个少年又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暮北觉得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来了。她回到街上往北走去。暮北一点也不恼。既然问不出来,她只好自己去找了。如果不得不硬闯李牧的大营,那么她会的。
她走出没多远,突然被几个士兵挡住了去路,其中一个是刚才守门的卫兵。和那个给马刷毛的少年一样,他们看她的眼神难说友善。
“怎么?你们也怀疑我是洛阳来的奸细?”她毫不畏惧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