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止水+番外(200)
宇文纛猛地愣住了,一瞬间裴文喻又抓着他的手放进自己怀里,这一下宇文纛猛地把他挥开,照着脸给了他一拳。
裴文喻被他击倒在地,满嘴的血。
“你——!”宇文纛火冒三丈,揪着他的衣襟把他提起来,“我救你回来——我救你回来——是让你做这种事情吗?!”
裴文喻痛得发抖,“你又不是我爹,你凭什么管我?!”
“……”宇文纛松开他,愣愣地看了他许久,递给他一瓢水让他漱口。
裴文喻拿着那瓢水不动。他的戒环又开始蠢蠢欲动,他真想把这瓢水给砸了,想杀了眼前这个人,想杀了自己,这杀千刀的世界,他不想活了。
他恨这一切,恨他的家,恨该死的云天宫给他上了什么狗屁戒环,让他落入魔窟之时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受尽凌辱,而他哪怕是幻想着要报复,都会遭受天雷的惩罚。
为什么世界以刀剑待他,却要他心无尘垢,他不是圣人,这怎么可能呢?
为什么要让宇文纛来救他,又让他陷入日复一日的折磨之中。
“当不成你爹,要不就,当你大哥吧。”宇文纛拿住那瓢水往他嘴边递,“以后你跟我姓,就叫宇文喻,你看怎么样?以后有大哥一口饭吃,就绝对饿不着你。”
洗完回帐,裴文喻问,“大哥,我今晚能和你睡吗?”
不待宇文纛回答,他便说道,“你放心,刚才的事……”
“你来,你来。”宇文纛搭着他的肩膀把他迎进去,仿佛心无芥蒂。
两人仰躺在床上,帐内很黑,两人的呼吸声均匀而绵长。
“正想和你说呢,阿喻……”宇文纛反手拍了拍他的胸膛,“刚才那种事……再也不要做了。没有人值得你拿自己的尊严去换。”
宇文纛向来口拙,要思索许久才能想出一句话来。但这也愈发显得他沉稳可靠,况且他……他又那么温柔。
“你十四岁了,再过几年也会成家。让你嫂子帮你找个你喜欢的姑娘。都会好起来的。”
“你爱她吗?”裴文喻问道,“……她不喜欢我。”
“咳,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心肠不坏。”
“你爱她吗?”
边陲之地的人鲜少这样直白地说出这个字,宇文纛有些赧然,“……爱啊。她是我妻。”
真好啊。
裴文喻竟然笑起来。他这样卑劣的心还会为人感到高兴,真是罕见。
“宇文大哥,我以后也会找到一个我爱的人吗?”
“会的。”宇文纛重重地说道,“一定会的。”
裴文喻不回去了。裴家没有他的位置。
还有一个原因,其实宇文纛知道的,但他太善良,他总装不知道,也从来不提。
其实阿喻是个好孩子。
他总是这么跟荆氏说。
裴文喻心中有恨,而且是血海深仇,此生此世不可能释怀,不可能原谅。但他仍有一丝良知,他不愿自己也变成继母歹毒的模样。他怕自己回去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是放任自己要一个因果报应,讨一个公道,还是任由自己委屈,却不要变成自己憎恨的野兽。裴文喻选择了后者。他留在金沙关做了万千守城兵士中的一员。
直到裴逸舟找上了门。
裴文喻冷着脸说道,“我不认识这个人。”
他说,“我姓宇文,阳州人,不认识什么虞州裴氏。”
他起初觉得自己坚如磐石,甚至觉得好笑。裴逸舟竟然来找他了,在时隔四年的一天,毫无预兆。他觉得宇文纛肯定不会放他走的,那是他大哥,一定会护他周全,可是他错了。
宇文纛把他的手放到裴逸舟的手里的时候,裴文喻真的恨他。恨透了他。
从此阳州和虞州,山水迢迢,相隔万里,再无见面之日。
宇文纛每月都给他写信,裴文喻一封都没有拆过。
他不知道宇文纛和裴逸舟聊了什么,他不知道宇文纛无法拒绝一个年迈又问心有愧的父亲。裴逸舟老泪纵横声声泣血,对天发誓绝不让内宅私斗再伤及裴文喻分毫。四年来他从未停止寻找裴文喻,只是那刁仆一直说去的是冰原之门,他四年来以职务为名进出冰原之门数十次俱是一无所获,头发都熬白了。
“不是什么刁仆……”宇文纛不忍道,“是阿喻的继母啊。”
裴逸舟如遭雷击。
“即便如此,您还是想带他回去吗?”
“回。当然要带他回去。”裴逸舟一把老骨头经此噩耗显得愈发佝偻,“我现在……我现在便修书休了那名恶妇!”
山一程,水一程。
回到暌违多年的家,裴文喻已不是当年在药畦中肆意奔跑的少年。
可他无重开日,却总有人正值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