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王座(2403)
路边,热情的商家搭起消暑的凉棚,在铜壶装满茶水,搁在醒目的位置,游人喝好了放回原位,没有人会偷。卖花的小女孩悠闲地坐在街边的长椅上等待顾客——她们今天绝不愁卖不出去,互相攀比谁剩的最少。
卖小吃零嘴的活动商贩收了她全部的铜币,给花车上的每个人递上花蜜茶,女孩们喧哗感谢的声音像百灵鸟一样动听,可是她和艾路德安只能喝一杯了,清甜的滋味沁入心底。
她看到矮人的铁匠在店里打铁,火花四溅,金鸣脆耳,黄铜招牌被妖精施了调皮的魔法,翻转不休;侏儒的店铺充满奇趣的事物,橱窗里摆着各种机械造物,有电话机、音乐盒、双喇叭押花的唱片机和老式放映机等等;妖精飞过的路灯挂上紫色的灯盏和闪闪发亮的鳞粉,幻术的光球和飘浮的蜡烛一起点亮,节庆的气氛装扮充满生机的城市——大黑暗时代没有的节日。
当花车行到首府中心,人越来越多,漂亮的花车也越来越多,来自各个商家。每辆花车都妆点着特色主题,有些还喷洒香雾,女孩们追逐着奔跑,笑着扬手承接,更多的花瓣和香枝抛洒下来,伴随亲友和行人的祝福。她们无忧无虑,有着美好的未来,不用担心还没成年就被生计逼迫走上街头当雏妓,被拉进军队耗尽青春,变成惨不忍睹的尸首或者干脆是缺粮时的盘中餐。这里没有人吃不饱饭,被随时会袭击的魔兽、苛捐杂税和无休无止的战争摧磨殆尽。
天空绽放玫瑰色的魔法烟花,法师在高空表演。广场上,她听到吟游诗人歌唱德修普家族的功绩,讴歌圣贤者,还有对世界之相的感恩,却没有往日的愤愤不平,满腔怨恨。
游玩好,她们还一起跑到艾路德安工作的地方,也就是民间法庭。政府官员呼吁妇女走出家庭,加入工作的队伍,拥有自己的财产,宣读新的法律。她听到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裁判,酗酒的丈夫抢走妻子辛苦赚的工钱还殴打太太孩子,有许多邻居作证,偏偏那妇女想息事宁人,鼻青脸肿地带着骂骂咧咧的丈夫和三个女儿走了。
菲莉西亚听得火冒三丈,偷偷跟去,把又出去喝酒的渣男揪到小巷打了一顿。老师肯定知道她干了什么,却微微一笑,没有责怪她违法乱纪,在安抚了工作人员和民众后回来,带给她爱吃的水晶糕。
这是菲莉西亚生平度过的第一个节日,也是最快乐的日子。
她鲜活地活着,走入街坊和人群,不是隔着怨恨看待世界,不是和丈夫待在狭小的金丝笼里,念念不忘斤斤计较过往的每一件事。
奇怪的是,帕西斯用柔情、千年的专情和无原则的支持,都没能让菲莉西亚开怀起来,真正获得幸福,反而是直言直语,严词不讳,让她强大和剖析自己的艾路德安做到了。
有时候,菲莉西亚觉得她在帕西斯眼里,是个小女人,是个不懂得外面天地的妻子,只要他用男人的方法哄好,用宝石鲜花甜言蜜语安抚,她的一切委屈愤懑伤心质疑都不过是小性子,大吵大闹一顿就能雨过天晴。
他这么认为,菲莉西亚也这么认为——她不聪明,好哄,深爱丈夫,他是如此爱着她,深情包容她,他们处境相同,被世界辜负伤害,落入夹缝无处可去,除了他们彼此,无人能理解。
可是菲莉西亚时常想起千年前,他们为肖恩师父报仇的时候——在世界树里,在那段孤苦煎熬的岁月,她有很多时间好想——深想起来总觉得害怕和懊悔,她不知道安迪他们怎么想,可是她在看到帕西斯为了召唤两把神剑坑杀六十万俘虏和平民,内心的惊惧和沉重。当她在战阵穿梭,看到奴隶兵那里,喝了丈夫配的药剂,两眼翻白嘴角流涎的士兵,被他们残暴伤害的军妓时刺痛和无法正视的感受。
还有当肖恩师父被英雄王科尔修斯所害,鲁西克他们连夜逃离圣域,她身为世界之相被神子神女下了禁锢无法离开。科尔修斯对她露出邪念,她藏着匕首有意接近,那个男人脸上玩弄猎物的表情,宫廷法师压制她的反抗,科尔修斯撕扯她衣裳时的惊恐屈辱和恶心的气息。那一次,一股奇异的暖流环绕住她,她平安无事地逃走了,科尔修斯也没能再伤害她。当她找到已经做了英雄王女婿的爱人诉苦,帕西斯挂着残忍的笑容说,我会折磨他的女儿给你报复回来,她已经怀孕,我会逼她打掉那个胎儿,菲莉西亚。然后说,我不会嫌弃你的,你尽管去做。
他说:「我是娈童,你是娼妓,我们是天生一对。」
当时菲莉西亚内心的震惊无法形容,她之所以那么做,只是想找机会贴身杀了科尔修斯而已。帕西斯却说:为了报仇,我们没什么不可以舍弃。她于是也一次次接近那个仇人,试着诱惑他,仗着那种奇怪的守护,她一度还以为是帕西斯的保护。可是她还是觉得太过恶心做不下去,她不能理解,为什么帕西斯娶了英雄王的女儿不算,还要求她也去勾引那个老男人。就算当时的仇恨大于天,她也明白,死去的肖恩师父一定不会愿意她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