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说他弱不禁风(276)
许千阑没再说话,他已满脸泪痕。
师叔明明一直在守着世间,宁受折磨而不肯降世间难。
“后来,我找到了能防止江水倒灌的方法。”江暮道。
“什么?”许千阑小声问。
江暮话语一顿,看了看他:“火灵。”
掌心中的手猛地一颤。
江暮叹了一叹,牵着他继续走,沿途碰到似锦繁花,稍微一拂就化云烟:“戍望到底是上古之魔,也还是有些本领的,他制造的火灵能够帮我消融倒灌之水,用火灵,我便可以安然休眠,我知道火灵被关在了魔渊,于是,我便去了人间。”
之后,许千阑大抵也猜出来了。
他落在魔渊时,正是戍望去微明宗唤醒火灵之气,让魔渊起了三个月大火的时候,他熄灭魔渊之火,却找不到火灵了,微明宗遵从师祖之令,迎他回去,他便去了宗门。
但是,他发现火灵变成了人,犹豫之间,没舍得杀。
不杀,这火灵就用不成,他也就没法休眠。
江暮回眸看了一眼他。
的确,发现他是火灵,没有动手,又怕他唤醒戍望,一路助他封印幽冥灯,然在这一路相伴中越发不舍。
到后来,江暮已然不想休眠了,当然,不动火灵,他也没法休眠,除非淹了人间,他做不到。
即便当时以为幽冥灯已封印好,他决定回水天之幕,也还是不想休眠,不想神格消融在此间天地,还想留着一分神思,即便孤寂,也还有这记忆。
只是后来生变,几番因果导致神格恢复。
许千阑心中大悲,哀声道:“如果当初我不走,一直陪着你,会不会……”
“其实我的神格已有压不住的迹象了,不是因为你离开引起的。”江暮打断他。
只不过他离开让那心性乱了,神格提前恢复,若不然,只要呆在水天之幕,再压很多个三千年,是没问题的,但是,也就意味着继续在那昏暗的地方呆上数不清的万年,对于人间大抵已是永远,但对于神来说,时光没有尽头。
最终的结果,还是会恢复,在无数个孤寂之后,他依旧要听着那些喧嚣之声,但那时候,也许人间已换了天地。
当时他的确想留下千阑,可是,如今想来,只是那时情至深处而不舍,他怎么能把一个自尘世人间长大的人,困在一个没有生命的世界数万年?
神格恢复后,喧嚣之声嘈杂,且越来越烈,已很难忍受。
他强忍着这般痛苦,原想在水天之幕自生自灭,千阑走的那些时日,他一人静静坐着,也没想好以后要怎么办。
那诸多绝望之声实难让他再如之前好性情,每每听到这些吵闹,偶尔也想,人间到底值不值得他一直承受着这般痛苦。
他也许就这样,永远永远坐在这里,直到天荒地老。
也或许,等哪天受不住了,就江水倒灌,淹了世间。
痛苦越来越重,他被折磨得无法忍受,周身邪气也愈发浓烈,那想要淹没人间的想法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散,蠢蠢欲动。
世间皆传他为灾厄,他却为守护世间而痛苦孤寂万年,凭什么,要承受?
他将火灵魔气消除,就永绝了千阑还回归火灵之路,这是破釜沉舟,戍望不可能再利用千阑,而他自己也永远不能用火灵来休眠了。
不过,还可以淹没人间啊。
淹没人间,去休眠,就解脱了。
但这时,千阑又找来了。
要淹了人间的想法,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打消。
恢复神格也不是没好处,不必拘泥水天之幕,那么,就可以随意地走啊,他要跟千阑去人间,要把他一直抓在手中,有千阑陪着他,那些喧嚣折磨算什么,能忍住的,一定能忍住的。
可是,这个时候的人间,已快被戍望占据完了。
江暮闭了一下眼,缓缓道:“我与戍望皆为战乱而生,我们其实……是一脉相连的。”
“什么?”
“我们是一脉相连的。”江暮淡淡重复,“征人离去,故人遥相思,亡灵之怨与离思之悲会相互触动,也会相互扶持与压制。”
故而他之前不肯去古战场,因为那亡灵之气会激起他耳边的喧嚣声更加躁动,那是离人相逢的情绪,这些躁动会让他更难受。
但是那亡灵之气也会因为故人离思而亲和他,因此他难受时,亡灵会过来搀扶他,安慰他。
但是……
“那亡灵与我的离思相互扶持与压制,亡灵之气没了,离人相逢又散,这些离思之悲更甚,他们再也找不到思念的依托,情绪不能安定,我耳边的喧嚣增大了许多,已经没办法忍受了。”
天道应运天势,当年打散戍望神魂,还有一片未灭,那便是天势如此,天道不能再出手,江暮原本计划在戍望化为婴孩时让他死去,又阴差阳错没有死,那么,再想消灭他,就只有打散亡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