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绥绥(52)
裴焱反问:“姝儿邀鱼来,是想吃它们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明显,裴姝乖巧点头,把狐狸的茸茸耳都点了出来:“嗯呢,姝儿最近想吃红烧鱼。”
裴焱:“……”
裴焱沉吟,使心用腹邀鱼儿来是想吃人家的肉,鱼儿脑筋简单,但不傻,当然不敢来,用什么办法也不会来。
裴姝圆溜溜,耀着些蓝光的眼,不转瞬地胶在裴焱身上,足足有半刻,裴焱不忍裴姝失望,脑经儿飞转,道:“既然想不明白,姝儿不如换个方向想,如何才能邀狐狸?”
“养好多好多鱼就能邀一只小狐狸。”裴姝在头顶上,用双手画出一个大大的圈,不假思索回道。
膝下有闺女,裴焱一烦闷,一无聊就爱看裴姝说话,他握管沾墨,在宣纸上画一个鱼塘:“那往后,爹爹在后院里再造个鱼塘,养肥美的鱼,邀姝儿来。”
……
裴焱是个恣女口体之人,说要建个鱼塘邀女来,话落地没多久,他便裁排一群圬工,在后院里建了个大鱼塘,并买来无算条鲜美可食用的肥鱼,费了数十两。
周巡得知,痛心不已,暗骂裴焱忒败家:“府君好端端的,怎又建起鱼塘来?外人皆说裴府君此是溺女之举。”
裴焱懒懒驳道:“翁翁勿恼,此番我用的是私银,私银于我来说是汤里来的东西。我非是溺女,他们不知姝儿观鱼是为陶冶情操,亦能练笔资与画资。”
鱼塘建好后,裴姝下学后便掇张凳子,坐在鱼塘旁背郎诗,往前她都是在屋子里开轩背郎诗的。
诗背完,便心无旁骛地观鱼,几次看得入彀,茸茸的一条尾巴冒出来了都不知。
痴也。
裴焱始终觉得裴姝这般观鱼不算痴,粗粗算是孩儿的天真性。
而那些鱼儿被一双耀着饿光的眼睛盯着,打团儿缩在假石下瑟瑟发抖。
裴姝机灵,观鱼观到兴致大开,便会握管濡墨,或画,或写。
画的是鱼儿游时灵活的姿态,写的是与鱼有关的事儿,字画之工,读起来、看起来可可喜喜的,裴焱总要抽扬她一番。
比如鱼塘建好的第一日,裴姝在记事册中写道:
母鸡闲来翻蚂蚱,群鱼连连入照台。
檐上衔蝉愁又愁,探爪不能把鱼勾。
裴焱对这入照台三字不解,问之,裴姝眉间稚气大增,解释:“水清时可照人之容,就如照台一样,不总说镜于水吗?鱼儿离不开水,姝儿想,若是鱼儿真能入照台,那梳妆为容时也能看见它们、捧着它们,与它们形影不离了。”
裴焱闻言哂之。
裴姝时不时在记事册里留下稚嫩的文字,某日被老师责备上课时走了神,她便写道:
只身观鱼杀傒幸,鱼肉落肚捐忧虑。
鱼儿产幼鱼那天,她写下:
看鱼苗漫游之佳趣,须强如看半开花。
裴焱读了几遍,问:“为何?”
裴姝回:“花无风则不动,瓣儿承水则易毁败,好无趣,鱼苗虽弱,可无风也能游,有水则更自由。”
裴焱笑着指出裴姝的不对:“姝儿是独爱己嗜好,故而觉得鱼比花有趣,世间上的人嗜好迥别,有的玩鹤,有的种花,有的栽竹,有的非丝非竹但遇春风则能杀了傒幸,忘了思虑,起超绝之想,这些人亦觉观鱼好无趣呢。其实不然,爹爹以为能清净人心的嗜好都是有趣的,不分高低。你爱鱼儿的自由自在,有人便爱花儿能迎客。”
裴姝听着有道理,握起笔来修改自己写的那句话。
裴焱偏过头,看她如何修改,以为她会改成“看鱼苗之佳趣,如同看半开花”,但只见她在那句话前又添了几个字——吾觉得。
吾觉得看鱼苗漫游之佳趣,须强如看半开花。裴焱读之,大笑不已。
又有一日裴姝犯调皮,抢了府衙外一只名叫小九姑野猫儿的鱼,不久受到了裴焱的一番教育。
她眼中下泪,归房后写下:
口欲一时重,杂嗽小九姑,家君板脸育姝儿:
小九姑,弱弱猫也,几能勾夺其食,害它饿肚子?恰似泼儿郎。
裴焱声气其实柔和,骂句泼儿郎也是轻声轻气的,裴姝哭,是知自己犯了错,写完记事册,便擦干眼泪,去胞厨拿了一条鱼放在干净的石头上,还给小九姑。
第39章 一时眼拙认错狐1
天寒浸浸,飘了点雪来报寒信,寒信一来,池塘易结上冰,结冰了冰,鱼儿会被冻住。赶在飘大雪前,池塘里的鱼全入了裴姝的腹中。
十二月中旬,裴焱的父亲裴锋和本妻程清过汉州归乡养病,拟在汉州宿几宵。
裴焱欲将二人置在馆驿里,周巡摇头劝道:“颍考叔曾道母虽不母,但子不可以不子。府君是为汉州府君,是子民的府君,忠孝节义四字,乃是万古纲常,良好风俗,缺一不可行。府君气度和蔼,亲近自然,权势之念淡然,从来依法不依人,又富贵而利济,颇能安庶人心,故而富贵福厚是定数,但若不行孝,汉州风俗也将无孝之说,只恐日后府君会成千古罪人也,而于皇城里,觊觎府君之位之人看来,府君之人品、心术尽属可疑,是入下流,他们会来欺陷府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