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倒计时:零(8)
被当作垃圾的人们当然不甘心。东西区标准刚一划定,他们便立刻集结起来,尽己所能,极力抗争。但怎奈东区那50%的人带走的,几乎是中心城所有的战力、科技、财富与物资,西区人直到开始抗争的那一刻才恍然发觉,他们除了一腔愤怒,一无所有。
差距过于悬殊,反抗毫无胜算,甚至连仅有的愤怒,都在一次次的失败中冷却了下来。
留在西区的,本来就是数值不高的人,没钱,没资源,没人管,无论再怎么挣扎,他们似乎都没有脱离这场困局的可能。
而食品工业巨头又恰恰在此时研制出了廉价的营养剂,大量贩卖到了西区。尽管营养剂这东西不好吃,也吃不饱,但只要吃了,就不会饿死。
所以不反抗,好像也死不了了。
那不如……就这么认命算了。
于是西区人渐渐地凉下了心,接受了这种不算绝望,却也没有希望的日子。一年一年地得过且过,一年一年地自暴自弃,直到烂成了今天这片泥潭。
麻木,冷漠,死气沉沉,这就是西区。在这样的泥潭里,大部分人的“活着”,不过就只是没死而已。
所以男人的那些话,虽然多半只是拒绝的借口,但也的确是现实。
不过……
安幸将牙膏挤上牙刷,看着水龙头里细细的水流一点点将水杯装满。
不过这个人,至少会特意找个好听的借口委婉地拒绝自己。
比起德科公司的人来,还真的挺温柔的。
水杯满了,水龙头也关上了,但安幸却只是低头发着呆,呆了一会儿,又忽然笑了笑。
只是这个男人不知道,高墙另一边的东区,对自己来说也并不是天堂。
“你就是一条烂泥里的蛆!一辈子都是蛆!”
“你怎么不早点去死,你活着就是浪费我们东区的粮食!”
这是安幸在东区的养父母对他的咒骂。
安幸的离家出走并不算是胡说,他确实是离开了他在东区的“家”,出走到了这里。
而生长在西区的安幸在东区能有“家”,则是缘于中央塔为了最大限度收集向导异能者,而制定的这样一条规定:
西区儿童只要觉醒了向导异能,便会在公民积分的“特殊才能”项中获得大量的分数,并且可以被某一东区家庭收养,即刻拥有东区公民的身份。
于是在12岁那年觉醒了向导异能的安幸,便因此打上了鹰徽,在孤儿院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离开了西区,一跃成为了东区的公民。
收养安幸的家庭是一个中央塔官员世家。据说这个家族过去很是显赫,曾经有人在中央塔中做到了首席参议员的职位。但近几代人却是没落得很,他的养父养母都只是中央塔里的底层办事职员,公民积分低得可怜。
公民积分在没人管的西区就是个摆设,但在东区,却是人们的命脉所在。积分以家庭为单位,其高低直接关系到东区人能被分配到多少资源。不仅是食物和钱,包括教育、医疗、娱乐、就业,甚至买东西排队,都是积分高者优先。
尽管积分低也是可以吃饱穿暖的,但谁不希望自己过得更好一点呢,谁又甘心被压在社会的底层,看着别人的日子风生水起呢。
所以安幸的养父母虽然心高气傲,打心里看不起西区人,但为了积分,最终还是捏着鼻子收养了安幸。
无法形容安幸有多么珍惜这个被收养的机会,比起优渥的生活,出身孤儿院的安幸更渴望的,是来自家人的爱。
但或是对西区的成见根深蒂固,整整十年间,养父母除了规定的供给,并没有对他付出过哪怕一点点爱。无论安幸如何极力乖巧,如何拼命讨好,在他们眼里,这个西区来的孩子始终只是一堆行走的积分而已。
所以在安幸由于某些原因被国立向导学院开除,公民积分被扣除了大半之后,养父母的怒火简直能把安幸的皮肉骨头都烧个干净。
蛆、臭虫、恶心、去死。
恶毒的咒骂劈头盖脸,而安幸的心却在那一刻,突然就清醒了过来。
自己大概……是真的奢望太多了。
所以才在十年的努力之后,仍然落得这样一无所有的结果。
想想真挺可笑的。
东区从没有接纳自己,西区也已经忘了自己,就算自己现在死了,也不会在任何一个人心里留下痕迹。
这样活,好像比在西区的时候还不像活着。
何必呢。
既然如此,不如就还回去烂泥潭里当蛆好了。
于是安幸当天便离开了养父母的家,头也不回地穿过东西区之间那道守备森严的大门,甚至连衣服都没有多带走一件。
不过现在想想,还是有点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