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一句糟糕了得。
穆晴岚心疼得不行,霍珏又要忍受病痛,又要忍受灵府的撕裂疼痛,还要撑着不愿向弟子示弱,他实在是太执拗了。
“你是打算生扛过去?”穆晴岚收了手,环住霍珏的后背道,“你抗不过去的。你现在的状况,根本承受不住灵力抚慰,甚至受不住寻常灵草仙药。”
虚不受补,说的就是霍珏现在这种状态。
之前他的灵府是竹篮子,就算漏水,却好歹段时间能承载一些水,再慢慢漏;现在的状态是竹篮子底儿破了一个大洞,再往里灌水,不光存不住,还会让洞变得越来越大。
霍珏不吭声,他头抵在穆晴岚肩膀上闭着眼睛,感受着额头一小块难得的凉意,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但是一闭眼,都是这两日萦绕不去的噩梦。
那些噩梦反反复复,七零八落,却又格外的真实,让他心力交瘁。
“北松山有为普通人用的那种草药吗?”穆晴岚撩开霍珏后背上散落的长发,轻轻扶动他的背,不带任何的灵力,是纯粹的安抚动作。
霍珏后背紧绷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在穆晴岚的抚慰之中,慢慢软下来了。
霍珏竟然觉得很受用,心里又有点悲凉。
人在生病难受的时候,总是希望有人能这样轻轻抚慰,哪怕本身这种动作什么用都没有。
霍珏脑子不清醒,很快觉得额头一点点的凉意,已经不足以抚慰他要烧起来的灼热。
他索性把头偏着枕在穆晴岚的肩上,一面耻于自己的脆弱,一面又不想睁眼起身,不想面对现实。
冰凉的触感自穆晴岚肩上传来,带着草木馨香,像一片被雨水涤洗过的树叶贴在脸上,让霍珏舒服地叹息了一声。
穆晴岚又追问他:“问你呢,有让人准备药吗?”
他含糊道:“没有……”他就没有让人准备什么,生病的事情也谁都没告诉。
白天他坐在轮椅里面,白纱遮眼,面色苍白,除了偶尔压不住咳两声,谁也看不出他病得严重。
他烧起来很奇怪,面色并不红,而是惨白。没有人会像穆晴岚这样上手摸他的脸,也就自然没有人知道他在发高热。
况且北松山上没有寻常人才用到的那种草药,只有一个饭堂大娘是普通人,那大娘隔三差五就去山下城镇采买自己用的东西,根本不用门派准备什么。
之前倒是有些外门弟子修为不济,可能会用到,但霍袁飞死后,冥星海倒置,天地崩乱,门派之中掌管医阁的长老挟弟子跑了,把整个医阁卷的一棵药草都不剩。
现在山上的库房里面倒是还有一些成品丹药,但是没有一种能够治疗天人五衰的废人感了风寒的药。
这也是霍珏没有告诉弟子他病了的原因,他还真打算扛过去。
现在天元剑派内部叛变的人还没处理,又抓了穆家的人,穆家不可能没有动作。幸亏段琴轩回来了,大部分事情都是她在处理,霍珏才能安心病着。
霍珏内院这几个弟子都因为大阵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他这时候难不成要派人跑去山下,顶着穆家人的埋伏,给他买治愈普通风寒的药物?
霍珏做不出这种为了自己好受一些,就让弟子涉险的事情。
门中的事情,他都帮不上忙,他这个代掌门就是个废物,这种情况下,霍珏是真的不想再添什么麻烦。
而且他自从灵府破碎之后,一直都有种自毁倾向,真的病了,他一边难受,一边又有种破罐子破摔得痛快。
不如就这样死了。他不止一次这样想过。
这两天想的次数尤其多。
可这一切自苦,都是在没有人撞见,没有人戳破的前提下,霍珏才能硬撑。现在穆晴岚撞见了,她戳破了,霍珏像个摔了之后有人问疼不疼的孩子。
没人问疼不疼的孩子爬起来还能玩,就算摔破了膝盖,摔流了血,也会吹一吹安慰自己;但是有人问的孩子,却会嚎啕大哭。
霍珏自然不可能真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但病痛的昏沉和脆弱让他软弱,他竟然在脸上的冰凉也不能满足后,有些委屈地把自己的头,朝着穆晴岚的脖颈之间埋了埋。
穆晴岚感觉到了,直接伸手把霍珏彻底抱紧。
心里狂喜他的不设防和依赖,觉得他这样子,像是总算肯从壳里探出柔软触角试探周围的蜗牛。
穆晴岚抱住霍珏,不断搓着他的后背。
她声音越发柔和,“你抗不过去的,不吃药肯定不行。这样吧,我等会去饭堂大娘那里找一找,看看她有没有备着治疗风寒的药。”
霍珏还是没应声,呼吸粗重滚烫,对着穆晴岚的耳朵吹,吹得穆晴岚半身不遂,一颗心像在热油里面炸着,翻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