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造反吗(39)
大不了豁出去了!
她一手撑在头顶的隔板上,准备随时掀盖而起,紧接着听到了这么一句:
“你这桶底裂了道缝,酒都漏出来了,赶紧下山去,不然等会漏干了!”
她的一颗即将蹦出嗓子眼的心,重重地摔了回去,直摔得她眼冒金星,本来就不多的空气,被这一呼一吸,顿时愈发稀薄,老张急忙道了谢,赶着驴车忙不迭溜了。
李未阳在山下等了许久,他找了条小溪洗干净了脸,看起来又有些人模人样了,那赶车的贩夫见他竟先他们一步下山,吓得差点没从板车上滚下来,问:“公子,您是如何、如何……”
“说来话长。”李未阳道,将乐岚从车里扶出来,见她脸色青白,嘴唇发紫,整个人混混沌沌的,以为她是怎么了,唤了两声不见反应,他握着她的肩膀摇了一摇:“阿玥,阿玥!”
乐岚在车里呼吸不畅,正头晕恶心着,被他摇了两下,五脏六腑如同翻江倒海,登时没忍住,张口吐了从来。
李未阳猝不及防,首当其冲被她吐了一身。
一口吐出,她的胸闷顿时缓解了许多,太阳穴还是突突的疼,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让我缓口气”,便坐在了地上。
她一向生龙活虎,鲜少如此虚弱过,李未阳好心想扶她一扶,被乐岚瞥了一眼衣服,将他往外一推:“太恶心了……你离我远点……”
李未阳:“……”
良心呢?
是谁吐在他身上的?
老张正往这边探头探脑地张望,被李未阳一眼瞪了回去,急忙转过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在附近的草丛里找到事先准备的酒桶,将车上的空桶换了下来。而后小心翼翼地上前请示道:“公子,郡主,小的得先回城了,再晚怕东家那边起疑心。”
这人原本是相府安插在徐州的暗桩之一,负责来往打探徐州各部的消息,李未阳点了点头,道:“稳妥起见,你和我们分开走各走各的,我和郡主稍作休整,随后就到。”
老张走后,李未阳扔掉自己的脏袍子,在河里好好洗干净了手和脸,这里是片颇为隐蔽的小林子,暂时不用担心追兵会突然而至,乐岚把头埋在膝盖上,坐在树下缓解。
乐岚的裙子在一整夜的上蹿下跳中挂破了几块,靴尖上的小珠子踢掉了两颗,指甲里还残留着干泥,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她的头发平时不怎么认真打理过,现在微微蓬乱,发梢上沾着几片草叶,看起来倒更显得有种蓬勃的活力。
这种活力在乐岚身上并不常见,自从相识以来,她的身上一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
明明是个正值二八年华的少女,话语间却总是流露着一股沉沉的暮气。她活泼,但却压抑;大方,但却拘谨;作为定边侯府唯一的掌上明珠,明明有的是煊赫的家世和父母的宠溺可以放任娇纵,但他却从未见她任性过一次。
她的性子冲动跳跃,绝对跟安分沾不上边,对于一个并不安分的人而言,她未免循规蹈矩得有点过分了。
李未阳在她身边坐下,发现这丫头竟然坐在这里睡着了。
能在土匪山脚下就地睡着,这心也是大得离谱。
他也心疼她累极,想让她好好休息,可眼下并不是什么睡觉的好时机,等了一会儿,他往她的耳边吹了口气。
乐岚只当是起了阵风,把头往胳膊里缩了一缩,继续睡了。
李未阳在地上揪了根狗尾巴草,拿草叶轻轻搔她的鬓角,说着:“小郡主,该回家了,醒醒。”
还是没反应。
不得已之时,只好祭出杀招,他清了清嗓子,端着正腔喊道:“温先生好——”
“温先生”三个字魔音入耳,仿佛兜头一棒,乐岚瞬间惊醒,便见李未阳挂着一脸恶作剧成功的得意坏笑,目光闪闪地把她看着。
扰人美梦就算了,竟然还装成温先生吓唬她!
她佯怒地抬起手掌,作势朝这缺德的天灵盖拍过去,却半途被他捉住了手,掌心一动,他在她手里放了一样东西。
细细凉凉的,有点扎手。
乐岚翻过来一看,见是一只用草叶编成的蜻蜓,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仿佛吹一口生气,就会振翅飞走似的。
日长且静,风轻且宁,晨光透过枝叶错落遍洒一地,乐岚捧着这只草叶蜻蜓,手心却忽然像被烫了一下,没能拿稳,掉在了地上。
李未阳一挑眉,问:“怎么,这还嫌丑?”
她目光有些躲闪,沉默了片刻,道:“……扎手。”
李未阳不以为意地把蜻蜓从地上捡起来,放在手心端详了片刻,斟酌道:“唔……草茎确实是长了点,也硬了点,下次换种软些的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