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他一眼,盛悉风就知道自己不跟他一块泡温泉的决定非常正确。
男人大半身体浸没在水中,只露出宽直的肩膀和一截袒露的胸口,是常年不见日光、有别于脸颈的白皙肤色,锁骨和肩胛骨明显凸起,瘦但不显羸弱,水流顺着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往下流淌,滚进半浑浊的水中。
非常蛊人。
听到动静,他掀起眼皮看她,看她的穿着,那双被水汽蒸得潮湿的眼里浮上一层疑惑。
“我要去练琴。”盛悉风主动解释。
盛悉风自学琴开始,除非病到起不来,就没有哪天不练琴的,就连高考那几天都没能例外,去外头过夜的话,小提琴倒是方便携带,钢琴比较麻烦,得提前联系安排。
沈常沛早就帮女儿提前确认过了,度假山庄内有个小型剧院,备着钢琴,免去家里弄台钢琴上山的兴师动众。
盛悉风不能理解出去玩还要练琴的规矩,小的时候每次在外头过夜,都要跟沈常沛经历一番哭闹或讨价还价,所以沈常沛特别头疼带她出门。
独自乘坐摆渡车前往剧院的路上,盛悉风收到沈常沛的微信。
悉风麻麻:「乖囡,在干嘛,不要忘记练琴哦」
盛悉风无法解释自己心头升起的无名之火。
明明她今天对练琴没有任何怨言,明明沈常沛语气那么温和。
唯一合理的解释,也只能是江开说的叛逆期了。
叫她往东,她就想往西,哪怕她本来打算往东。
这种叛逆在沈常沛发来第二条微信的时候达到顶峰。
悉风麻麻:「乖一点,度假也不可以松懈,妈妈陪你练,好吗?」
她坐在钢琴前,心态爆炸,打了一串坏脾气的话,控诉妈妈管太多,控诉自己没有松懈,戾气满满。
发出去之际,又全部删掉。
她把手机拍到琴盖上,干坐着深呼吸。
最后忍无可忍,猛拍了几下琴键,琴声响彻空旷的室内,混乱而刺耳。
琴音停下的瞬间,他听到剧院双开门外传来一点动静,有人来了。
应该是妈妈吧,她闭了闭眼,已经能够料想到母亲的责备。
她的思想割裂成两半,一半说,懂事点,不要跟妈妈起争执;另一半说,老子他妈受够了。
所有的天人交战在她看到江开的瞬间化作乌有。
江开陪她练了两小时的琴。
钢琴练到一小时的时候,他掐着表替她喊停:“换琴。”
每门乐器只练一小时,是她高考时候才有的特殊待遇。盛悉风已经冷静下来了,迟疑着看他。
时间不到位,她负罪感很重。
“妈妈说的吗?”
江开会过来,肯定是沈常沛看她不回消息,就找到他那去了。
“我说的。”江开替她打开小提琴琴盒的环扣。
盛悉风犹豫一会,接过他递来的琴。
又是一小时后,他准时喊停。
两个小时连手机都没拿出来,真就全程陪着她练琴。
他以前也陪过她练琴。
读高中那会,晚自习是她的练琴时间。
高二那年,学校里有个女生因为学习压力过大跳楼自杀,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天黑以后,学生都结伴出行。
晚上的艺术楼人迹罕至,除了巡逻的老师和保安,只有她一个人。
她怕的要死,一路念着“富强民主”,壮着胆子走进艺术楼,推开琴房,发现琴房里已经有人在等她。
“我来陶冶下艺术情操。”他不直接说陪她。
江开连翘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晚自习,他坐在探视窗的下方,那里是视野盲区,巡逻的老师看不到他。
说是陶冶艺术情操,事实上他从不认真听她弹什么,多是写作业或看书,有时候也戴着耳机看赛车相关的视频和电影。
知道他这两个小时陪的不容易,盛悉风主动说:“我没事了,你去忙吧。”
江开却说:“也没什么可忙的。”
“你这趟过来不是为了赛车吗?”她都能想象龙天宝有多痛心疾首,好不容易把人拐出来玩车,谁知道都没见上两面,估计背地里快咒死她了吧。
他不置可否,反问:“你还想继续弹会?”
盛悉风点头:“不然我不安心。”
江开脸上露出点鄙夷之色,打量她两眼,暴露本性,又损她:“你别是跪久了站不起来吧?”
“……”
话糙理不糙,盛悉风挥手赶他:“你走吧,我再弹会,反正下午也没事。”
“想有事还不简单,我温泉才刚泡上。”
她回忆起他在汤泉里的模样,心有余悸,连连摇头:“我对温泉没兴趣。”
“那你带那么多泳衣干嘛?”他匪夷所思地看她。
盛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