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调似笑非笑，细细分辨又有几分怆然。楚留香等人皆从中听出了疯狂，却想不出来，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薛衣人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兄长，在他自己意识到这点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现在他依然不知道这个弟弟到底想要什么，好像无论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高景行无力般后退了两步，最后停留在一点红身上。他问道，“你也觉得我做错了，是吗？”

一点红不说话。

“算算年纪，我也活了不短的时间，为什么觉得还像少年时候呢？”他表情变得怨恨，“处处受着制约！无论做什么都被你们监管！我也是个成年人！”

一点红将目光移向薛衣人，薛衣人摇了摇头。

他给予家人的时间并不多，又怎么能说的上制约监管？薛笑人确实走火入魔，只是他不是薛宝宝，而是选择把怨恨全部宣泄出来。

高景行手上用力，青筋凸起，侧目看向众人。楚留香毫不怀疑，如果薛夫人还在这里，定会糟他毒手。

三个人全都戒备着，除了薛衣人。

他一心想着补偿，无论高景行做出什么事情，他都会受着。

然而高景行却什么都没有做。

在厚厚的底妆遮掩之下，看不出来他的脸色变化。

他不住地后退，一直走到围栏边上才停了下来，慢慢滑落坐在了地上。

“不好，他服毒了！”陆小凤喊道。

“二弟！”薛衣人很快反应过来，冲到高景行跟前，果然见他眸中暗淡，只虚虚地看着前方。

“你怎么这么傻，你想要什么直接跟大哥讲，大哥定会尽力满足。我是什么样子，你还不清楚吗，何苦亏待自己……”

高景行还听得到他的声音，闻言虚弱地笑了一下，“说的好听，你是什么人你自己难道不清楚？除了剑，你的眼里还有什么？”

用同样的话怼回去，薛衣人哑口无言。

高景行还想再讲话，喉咙间忽然痒的厉害，他咳嗽了几声，血液从口中流出。薛衣人摸摸他的下巴，却不知道该如何做好。

他见惯了生死，杀了这么多人，先如今却连自己的亲弟弟都救不了。

“别摸了。”高景行虚弱道。他其实已经气急败坏，只是总也使不上力气。“不要碰我的脸，这样就挺好……这样最好了，你们谁都不要看……不准洗掉……你要是觉得对不起我，就不要动它……”

陆小凤和楚留香还在这里呢！高景行只是假死，过会儿还得回去乖乖当花六童。一个丁枫就已经够了，再来一个薛笑人算怎么回事？一点红可是被薛笑人养大的，他又不像原随云那样看不到东西，还能说成是误认！

这样的临终遗言虽然奇怪了点，但有用就行，千万别让“死了的人”把活人的生活给搅乱！

高景行看不太清陆小凤和楚留香现在在做什么，他很困，药效发作之后身上也不舒服。

迟迟没有得到薛衣人的回应，高景行紧紧抓住他的袖子，被薛衣人反手握住了。

“你说过只要我讲出来，你都会答应的。”尽管已经看不到东西，高景行带着嘲讽的淡色眼眸却仿佛能将人的心看透。

薛衣人还能说什么呢？

“我答应，笑人，再撑一会儿，大夫很快就来了，再撑一会儿好不好？”

然而几乎是听到他同意的下一秒，高景行放松身体，遁入了黑暗。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平静，眼眸慢慢合上，手上也失了力气。

楚留香轻功最好，由他去找大夫。陆小凤与一点红守在了高景行身边。在高景行死去的那一刻，一点红再次跪在地上，朝他磕了几个头。

维持着现在的动作许久，陆小凤轻声道，“他死了，前辈节哀。”

薛衣人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依然握着高景行的手，表情平淡，声音却已经沙哑，“是我逼死了他。”

“不。”陆小凤道，“是他自己逼死了自己，他早已心存死志。”

“你不懂……”薛衣人道，却没有再说话。他将高景行抱了起来，带着他回到了以前的房间。

许久没有住人，因为时常有人过来打扫并不算脏。床铺还是干净的，薛衣人将高景行放在了上面，让他平躺，自己则坐在一边，久久没有讲话。

楚留香带着大夫回来迟了不是一点半点，他又好言将人送走，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陪同一点红与薛衣人站在一旁。

除了楚留香之外，跟所有人都不熟的陆小凤尴尬极了。

葬礼很仓促，除了将薛衣人的两个孩子叫到跟前来，没有通知其他人。

现在想来，薛笑人竟然一个朋友都没有。薛衣人想着，自从发生了这件事情之后，他就在不停地反思自己，然而越想，便越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