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可以早些离开这个令人作恶的地方,那该有多好。”青滢吸了吸鼻子说。
“我也同样令你恶心吗?”陈铎宇转头看向她,眼中闪烁着不易察觉的淡淡光泽。
青滢没有说话,微微低下头去似乎是在仔细思考这个问题。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怔怔地道:“对不起,我不喜欢对我好的人。我妈说的对,我就是贱。”
“别这么说,”他伸手不着痕迹地揽住她瘦弱的肩,“我没办法不对你好,我做不到。”
青滢笑了笑,只因为她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陈铎宇对她好了三年,他那么喜欢她,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只可惜他越对她好,她就越是无法爱上他。她知道自己一直在寻找一个出口,一种能让她爆发自我并得到真正的充实的感情。而不是默默的温情和无可奈何的隐忍。
“你敢不敢跟我离开这里?”青滢突然恶作剧似的歪着头问他。
陈铎宇怔了怔,似乎是被青滢的话吓住了。“离开这儿?可是我们都念了十多年的书了,现在放弃了是不是太可惜了?而且,你将来怎么办呢……”
青滢听到那句“你将来怎么办”的时候就知道他们不可能会有两个人的将来了。但她还是耐着性子答道:“我会写作,总会养活自己的。半年前有家不错的出版公司要和我签约,那时候我说我要上学无法定时交稿才拒绝了的。而现在,我真的是受够了,受够了这种死尸般的生活……”
陈铎宇缓缓摇了摇头,话中颇有种语重心长的意味:“青滢,你不要把这个世界想得太简单,人总要往长远处看。痛苦总是短暂一时的,之后的快乐才是永恒。”
青滢虚无地笑了笑,收回了对他的目光,有些失神地道:“只可惜,我是一个没有毅力而且任性的家伙。更要命的是,我太爱自己,容不得自己受半分委屈。但有时候我又想作践自己,想着或许那些苦,我活该受。”
她没再看他,双手撑着冻得僵硬的腿站起身来缓步离去。
他冲她的背影伸出手去,却没有再出声挽留。他很会克制自己的情绪,青滢是他所规划的完美人生中的唯一一个例外。但这个意外不会再存在多久了,她说过,她想离开,她要离开,她会离开。她不会再回头。
钥匙刚刚插入锁孔,便听到屋内撕心裂肺的叫骂声与乱七八糟的东西摔落在地的声音。她便知道他们又在吵架了。
青滢默不作声地抽回了钥匙,轻轻敲了敲隔壁的门。
“紫姬姐。”她有些无助地唤道。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头发卷曲而凌乱,面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什么紫姬粉姬的?我要告诉你多少次你才知道她们一家早就搬走了?!你再来没事骚扰我,我可就要报警了啊!滚!”说着那妇女便大力关上了门,所带动的风刀子般飞快地扫过青滢一脸错愕的面颊。哦,是啊,她怎么忘记了呢。紫姬姐前年就已经搬走了,没人会再管她,会再疼惜她了。
青滢蜷缩在肮脏的台阶上,把洗刷得灰白的书包紧紧抱在没有一丝温度的怀里,将头埋得很低。
她不时要站起来给路人让路,偶尔还被人小声嘀咕着埋怨几声。
青滢胃里空得难受,有种火辣辣的疼痛感。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个中年男子夺门而出,瞪了她一眼后便飞快地跑出了破旧的楼道。
屋内扔有母亲惊天动地般的叫喊声,偶尔还夹杂着一丝哭音。刚刚出去的那个男人并不是她的父亲,她父母在五年前就已经离婚,并且是她举双手赞成而促成的。离婚的理由,无非是性格不合,然后各自有了外遇,觉得家里的那个始终比不上别人的好,便整日的吵闹。于是她出面做和事老,说,你们离了吧,谁愿意带我房子就给谁。刚才的中年男子便是母亲离开她父亲时所寻找到的“幸福对象”。
她撑着身子站起来,头部传来一阵阵的眩晕。她踉跄着走到门边,平静地看着屋内的狼藉。母亲抱头蹲坐在破旧廉价的沙发上闷声哭泣,背影愈发显得瘦弱。她把书包放到一边,然后蹲下身去收拾着地上的凌乱。一个抱枕冷不丁地丢了过来,正砸中了青滢的脑袋。她恍惚了一下,一个重心不稳险些倒下。
“死丫头,装什么柔弱,去给我倒杯水来。”抱枕的主人如是说。
青滢闷哼了一声没说什么,只是依言给她倒了一杯水,心里骂着她自作自受活该如此痛苦。但当青滢看到母亲眼中的血丝时,还是不可避免地心疼起她了。
“你嘴里什么味道,怪恶心的?”母亲端着杯子问。
青滢闻言便拢起双手做了个半圆形放到嘴边,哈了口气闻了闻,然后漫不经心地答道:“哦——没什么,胃不好,中午没吃饭。”她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小客厅里悬挂着的和她年龄差不多大的钟表,这才知道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